貞想了想,道:“奴是這樣想的,沂王殿下已經到了啟蒙的年齡了。雖說他只想做個閒王,不必學什麼文韜武略,但也不能叫人看了皇室的笑話。總還是要請個落第舉子做先生,教他認些字才好。沂王殿下喜歡塗塗畫畫的,這個舉子最好還要筆墨精妙,繪一筆好丹青。好培養情操,讓沂王殿下長大後有個寄情之學。除此之外,沂王殿下喜歡吃什麼,玩什麼,奴也就跟著吃喝玩樂,好好享福吧!”
京師每年都有許多落第的舉子滯留,莫說王公大臣,許多富戶都能請這些舉子給家中子弟教書。萬貞雖然提了要給沂王啟蒙,但只是請個舉子,又說了不學文韜武略,最多專精一項繪畫,倒不犯景泰帝的忌諱。
只不過想到萬貞的安排正踩在自己的容忍線上,景泰帝心裡就有一種既生氣,又無力的微妙情緒,不禁冷笑:“你倒是懂享受!不光安排了濬兒,把自己後半生也安排得妥妥貼貼呢!”
萬貞連忙賠笑:“陛下,沂王殿下只是個閒王,又不需要建什麼功業,奴這侍長,可不就是跟著吃喝玩樂嘛?再過分些,就是走馬飛鷹,橫行市井?”
景泰帝啼笑皆非,可皇室宗親既然不許參政,能玩的事,不就這幾樣嘛?
萬貞看看他的臉色,眼珠子轉了轉,忽道:“再不然,呃……這個……陛下,您也知道,奴對貨殖一道頗有心得,做起來也比較高興。沂王府總不能坐吃山空吧?奴還拿些本錢出來,辦點兒事生息?到時候有盈利了,算您的乾股?”
她自己想做生意了,居然還想拉他入夥?景泰帝瞬間想到少年時被她忽悠著在清風觀外打水井,最後卻被她賣房子賺了錢的經歷,臉色精彩無比:“朕貴為天子,富有四海,還看得上你這點蠅頭小利?要辦什麼自己去辦,敢打著朕的旗號在外面招搖撞騙,朕抽死你!”
萬貞蔫頭聽訓,好一會兒,見他不說話了,才小心告辭:“陛下珍重玉體,萬歲長安!”
景泰帝哼了一聲,既不准她退,又不再說話。萬貞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他不開口,她也就不敢走,乖乖地在原地等著他發話。她站著不動,景泰帝心中更煩,擺手道:“去罷!好自為之!”
第一百零六章 宮深九重難離
沂王沒有優待,已經失去了在宮中坐輿的資格。從謹身殿到五鳳樓好幾裡地,只能步行。他年紀還小,又逢毒月暑升,天氣炎熱,堪堪走到太和門前,已經滿頭大汗。
萬貞心疼,低聲道:“殿下,我抱你走。”
沂王搖頭道:“不用,我自己走。”
萬貞不忍,沂王卻笑眯眯的說:“貞兒,你不要這樣苦著臉嘛!不然人家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萬貞啼笑皆非:“殿下,你這幾天功夫,哪學的這樣跟我說話的?”
沂王天真地問道:“這個還用學?”
這個年紀的孩子真的是每天都有驚喜,你永遠都不知道他說的話,哪一句是他真的懂事了,還是不解其意,只是跟著大人學的舌。萬貞忍俊不禁,看看遠處的宮門,道:“殿下,這裡到午門坐轎,還有很遠呢。你年紀還小,再走怕會傷到腳,還是讓我揹你出去吧!”
沂王看著她,忽然道:“不行呢!滿朝野的人都在看著,我得自己走出去。”
萬貞一怔,喉頭有些酸硬。她一直想讓這孩子保持著童心童真,然而皇家爭鬥如此,縱然她再努力,再用功。但幾經磨難,幾度生死,幾多摧折,這多思細膩的孩子,卻仍然從四周的環境變化中,感受到了這種權利鬥爭下的冷漠與殘酷。
他從太子廢為了沂王,自謹身殿走出來,雖然只有幾里路,但卻是真的匯聚了滿朝野的目光。
他從這裡走出去的風儀和姿態,將很大程度的決定滿朝野的觀感,影響著往後的人生。
一念至此,她微笑著說:“好,那你慢慢走,不要怕。”
沂王抬頭望著她,清亮的眸子裡映著她的身影,眉彎眼笑:“嗯,貞兒守在我身後,我不怕的!”
萬貞閉了閉眼睛,才在臉上擠出一朵燦爛的笑花,用力地點頭:“好!我就在你身後守著。”
太和門外,就是朝臣來往的廣場,武英、文華兩殿每日都有學士駐值。沂王從太和門出來,來往的臣工看見,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沂王被廢,雖然出自景泰帝授意,但元良更替,也必須群臣一致同意詔書下頒,才具備法統效力。而以于謙為首的朝臣,沒有全力勸諫,卻在奏請換太子的章表上聯署簽名。在這件事上,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