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處理,內宮再出令干涉朝政,便犯忌諱。於是他給後宮的訊息也就不再詳盡,而且也僅是傳遞訊息而已。
孫太后的權欲雖然不重,但兒子失陷,帝位旁移,太子新立,又怎麼可能不急?金英的資訊少了,她自然要重新找人問仔細些。萬貞臨危不亂,懂得取捨決斷,比起錢皇后、周貴妃等人,處事能力要強一大截,讓她倚重,這時候自然是她問話的第一人選。
可萬貞深知自己對於朝堂的規則不瞭解,孫太后垂問,她想了想,道:“娘娘,奴雖然也辦過外務,畢竟沒有讀過書。監國和諸公說話,白話太少,奴聽不太懂,若是解錯了,只怕會誤了娘娘的判斷。”
孫太后愣了一下,苦笑起來。朝堂上的大臣們說話,大多數時候都半含半露,引經據典,有時候彼此之間都要靠揣測。莫說一般的女子聽不懂,就連同是翰林學士教出來的內書堂宦官,也不見得所有人都有這天分,能夠像金英那樣明白群臣奏對說的是什麼。
萬貞見孫太后面色作難,趕緊又接了一句:“不過奴見梁伴伴在旁邊聽得入神,應該是聽懂了的。”
梁芳連忙上前回道:“娘娘,老奴曾在內書堂入學,在皇爺面前奉過駕,朝堂諸公說的話,大致能聽懂。”
他是錢皇后選出來服侍太子的人,可錢皇后當不得重任,一遇大難就慌了手腳。孫太后明顯信任萬貞和仁壽宮那邊的人,對中宮這邊的人都看不上,他也怕自己沒了用處會被孫太后踢開,一有機會就趕緊上來獻殷勤。
孫太后聽說他在內書堂讀過書,在正統皇帝駕前曾經侍候過,倒高看了他一眼,便命梁芳細細稟報,萬貞只領著小太子在旁邊玩耍。
但孫太后此時對她的信任,幾乎於服侍幾十年的王嬋、胡云等人相當,問完梁芳後又問萬貞:“代皇帝果真說過,讓太子分駐南京,他駐北京的話?”
萬貞點頭道:“監國親口所言,讓小殿下求您帶他南下。”
孫太后招手示意小太子過來,憐愛的撫摸他的小臉,喃喃地道:“濬兒,皇祖母心疼你啊!可是我若帶著你去了南京,你父皇怎麼辦呢?他……再不爭氣,也是我的兒子,你的父親啊!除了我們留在北京,朝堂上上下下,誰會真正想要營救他,讓他回來呢?”
小太子哪知道祖母心中的煎熬,他的反應要比別人慢些,梁芳的話已經停了好一會兒了,他才想起裡面的一件事,笑嘻嘻的說:“皇祖母,剛才皇叔選的那個于謙,貞兒會讀他的詩啊!”
萬貞嚇了一大跳,連忙道:“娘娘,這個于謙,是寫《石灰吟》的,市井間廣有傳誦。”
孫太后凝神想了會兒,道:“哀家記得他是誰,當初宣廟親征漢王叛亂時,于謙隨駕罵賊,漢王為人桀驁不馴,卻被他罵得萎地謝罪……他升部堂大員時好像才三十左右,是當時最年輕的侍郎。”
她嘴裡說著于謙,心思卻不在這上面,思索良久,忽然問:“貞兒,你覺得……南京……去還是不去呢?”
萬貞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這種事上亂放厥詞,猶豫片刻,道:“娘娘,奴不怕現在,只為太子殿下的將來擔心。”
她說得再含糊,孫太后也能懂其中的意思——太子不守北京,又哪來的威望坐儲君之位?她用相似的言語逼得朱祁鈺立太子,如今朱祁鈺算是反過來逼她了。
第七十五章 近重陽霜花發
萬貞至今對政治人物的複雜性沒有認知,還保持著相對簡單的利益觀念。卻不知道商業追求的利益,在複雜性上比政治遠遠不如,商業上最高的利益是共贏。而政治上的最高利益永遠只有一方獨佔,甚至所有人都受損害,但只要敵人無法獲取,便也算贏了。
朱祁鈺讓她帶著小太子陪著在奉天殿外走一圈,又讓太子求孫太后南下,遠不止與故人敘舊,和侄子說話那麼簡單,而會產生方方面面的影響。
不過萬貞著眼於利益最終歸屬的直觀思維,要說完全無用也不算——那就是不管這件事以後會產生什麼效果,但就像她說的那樣,不是現在,而在將來。
而小太子的將來,正是孫太后不敢想,也不願意想的事。本來她問萬貞南下與否,未必沒有試探萬貞有沒有被朱祁鈺帶歪心思的意思,但萬貞的回答直擊核心,卻讓她頹然靠在鳳椅上,久久無法說話。
就像她雖然信任金英,但卻知道金英必然會隨著代皇帝的位置穩固,逐漸將忠心轉移到朱祁鈺身上去——無它,站在政治層面來說,忠君,乃是大勢所趨!
而正統皇帝失陷被俘,喪盡民心,其勢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