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肚明,這一個多月來,他壓根連皇帝的面兒都沒見到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斯已是致政之年①,鬚髮皆白,然而雙目矍鑠、身板筆挺、氣色極好。他從政幾十年,老而彌堅,一瞬間心中滾過無數念頭,想到橫死的趙高弟弟,難道這是趙高設計要害小兒?可是觀趙高面色,又不像是知情的樣子。李斯一時間,只把一張黃臉膛憋得忽紅忽紫,連謝恩都忘了。
胡亥很滿意自己這一招天外飛仙帶來的效果,瞅著李斯滿腹疑惑又不敢問的模樣,笑嘻嘻道:“左丞相大人臉色怎麼這麼奇怪?喲,仔細一看,嘴角還劃破了……”他不等李斯回答,眼珠一轉,神秘兮兮道:“朕知道了——左相龍馬精神,昨晚是不是在婢女房中放肆了?”
此言一出,滿殿群臣瞠目結舌,既覺陛下荒唐,可是看一眼左相大人的模樣,又忍不住想笑。
李斯在朝中經營幾十載,尊崇的是法家思想,為人由裡到外都透著嚴峻高冷。時至今日,他已經為左丞相之尊,僅在右丞相馮去疾之下,底下百官見了他哪個不是戰戰兢兢?誰曾見過有人敢這般調笑於李斯?便是從前秦始皇在時,對李斯也是客客氣氣,待之以客卿之禮。
“惹惱了嫂夫人是也不是?”胡亥笑吟吟道:“朕想到要跟你的兒子們平輩論,總覺得不舒服。李大哥,你不介意?”
雖然知道新帝行事放誕,可是誰也沒料到會放誕到如此地步,一時竟無人能接得上話,連平時最會討好上意的趙高都啞然了。
“李大哥,你別怕。等會兒朕賜幾個字給你,你拿回去掛在房中,嫂夫人見了,以後便再也不會怪你放肆了。”胡亥想到自己要寫的字,忍不住噗嗤一樂。
滿殿大臣看著皇帝偷樂,都覺得自己今天上朝的方式不對。
這是真實的世界嗎?是嗎?!
到底薑還是老得辣。
李斯輕咳一聲,板著臉道:“老臣代幼子李甲謝陛下隆恩。”他並不接胡亥調侃的話,象笏②一擺,象徵著此事議論結束,一本正經接著道:“老臣第二件要奏之事,乃是陛下章臺宮理政一事。”
瞬間把廷議的氛圍拉回到莊嚴肅穆上來。
不等李斯說完,胡亥“嘖”了一聲,擺手道:“朕知道了——就是告狀,說朕不看奏章唄,對不對?可是你們也替朕想想,朕難道生來就會當皇帝嗎?那些奏章你們不知道有多麻煩啊,每天光竹簡就得倆人抬,全看下來得有五萬字,還都是些之乎者也的古文,看得朕頭都大了。”
李斯一臉平靜,“陛下,為君當如此。先帝在時,日日如此。陛下乃天命所歸,有先帝遺德,區區奏章,不在話下。不過凡事都是起步難,陛下一旦拾起來了,往後就容易了。”
“說得那麼輕鬆,那你來幹啊。”胡亥不樂意了。
李斯眉心一跳,眾臣也是臉色大變。
李斯臉上第一次露出惶恐之色,顫聲道:“老臣不敢。”
“朕也沒說不看,就是……你們得給朕找幾個老師,教教朕吶。”
眾臣才跳起來的心又落回去了。
李斯舒了口氣。
右丞相馮去疾看同僚如此狼狽,也是可憐,出列奏道:“陛下所言極是。拜有識之士為帝師,我朝古來有之,也正因此,卒有天下。陛下能有此志,乃萬民之幸。”他說起話來就圓融多了,“不知陛下想尋訪何等名師?”
胡亥想了想,忽然思路一跳,道:“先給朕找個養狗師父,宮中這些都不行,朕想要狗毛色鮮亮些……”話音未落,就見底下大臣都是一臉被餵了屎的表情,便嘿嘿一笑,安撫道:“朕只要這個,博戲倒是不必專門請師父了,朕百戰百勝,宮中侍者都不能勝朕。”
這話連馮去疾都沒法接了。
眾大臣習慣的,是從前先帝在時,那種高深莫測、帝王心術,幾時見過這樣放浪形骸的君主?
胡亥大概也能料到底下大臣們心裡在罵娘,打個呵欠道:“好了好了,請什麼老師你們商量著來。什麼地理、歷史、政治、軍事……你們覺得好的老師都給朕請來,只要能透過朕的考核,朕就跟他們學習,好不好?你們開不開心?朕現在聽起來是不是像明君了?”
趙高第一個道:“陛下英明!萬民之幸!”拍馬屁這事兒他擅長。
於是眾臣都呼啦啦表示拜服。
這次廷議,左右丞相心頭第一件大事兒,便是皇帝不看奏章,此刻這事兒彷彿是解決了,又彷彿是沒解決。李斯與馮去疾對視一眼,都覺得新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