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句話,蕭停雲眉梢卻是一跳,忽地低聲:“那麼,你是嗎?”
“……”趙冰潔沒想到會忽然有此一問,雙手微微一顫,沉默了片刻,只道,“冰潔自幼失怙,雙目失明,全靠聽雪樓的庇廕長大——若一旦離開,估計很快就活不下去了吧。”
她的語聲平靜,卻隱含悲涼,蕭停雲靜默地聽著,修長的手指中無聲地把玩著玉製的摺扇。許久,才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道:“不會的。”
他沒說這是指她不會離開聽雪樓,還是不會活不下去,而她亦然沒有問。
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斜陽輕照,脈脈如語,可白樓之上的氣氛卻靜謐如凝固——在蘇微驟然離開後的這半個月裡,他們兩人之間經常便是如此默然無語,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氣氛籠罩了下來,令他們疏離。
“公子,我覺得最大的危險可能並不在於此處。”許久,趙冰潔嘆了口氣打破了沉默,幽然道,“如今離蘇姑娘離開已經快半個月了,對方既沒有向她出手,亦沒有對聽雪樓發動攻擊——蟄伏於暗中,引而不發,這才是最可怕的。”
蕭停雲一震,點了點頭:“我也正憂心這一點。”
“當務之急是要弄清對手的身份,派人去拜月教總壇、靈鷲山月宮詢問清楚碧蠶毒的來歷。”趙冰潔走過來,坐在他的身邊,開口道,“同時,可以命令南方分壇派出精銳人手,搜尋蘇姑娘的下落——兩方都不可以拖延。”
“我已經派石玉帶領吹花小築的精銳過瀾滄,去向拜月教方面詢問了,應該不日會有飛鴿到達。”蕭停雲點頭,心情沉重,“但至於阿微……呵,我覺得以她的脾氣,即便我們找到了她,她也未必肯回來。”
趙冰潔嘆了口氣:“有些音訊,也總比讓她孤零零漂泊在外好。”
“是。”他長長嘆了口氣,“已經快一個月了,阿微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聽雪樓上,趙冰潔轉過頭,用無神的目光凝視著白衣公子。而蕭停雲卻低下頭,看著桌子上靜靜躺著的血薇劍——這把離開了主人的稀世名劍,無聲地待在劍鞘裡,暗淡無光,如同沒有了靈魂的軀殼。
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那一刻,另外一句話也在她的心裡響起。
第七章 天上之河
一路上,不時見到鎮魂石,靜默地佇立在道路的兩側。滇南潮溼炎熱,大多數石碑都已經被密密麻麻的藤蘿纏繞包圍,脫落斑駁,不見面目——然而令人震驚的是,在所有佈滿蒼苔的石碑上,唯獨有一處是醒目耀眼的:那就是迦若祭司的那個硃砂印記。
蒼苔不侵,風雨不蝕,永遠如新。
碧叢叢,高插天,大江翻瀾神曳煙。
楚魂尋夢風颯然,曉風飛雨生苔錢。
瑤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墜紅溼雲間。
仰頭看著深谷兩邊高聳入天的高山,聽著耳邊的猿啼鳥鳴,蘇微坐在馬上,情不自禁地想到師父曾經吟過的這一首詩——面對著滔滔黃河水長大的她,從未見過十萬大山蒼茫青翠,只能幻想詩中的意境。
而如今,一切都到眼前來。
這一路行來,中原的風土人情漸漸淡去,所見所聞皆是前所未有之事,令人耳目一新,雖然是危在旦夕,但心中一直緊繃的弦卻不知不覺鬆了一鬆。
離開洛陽已經三千多里,這裡已經是滇南,也是拜月教的地方了吧?
師父曾經和她說起過三十多年前,聽雪樓和拜月教的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詭異莫測的巫蠱、可以呼風喚雨的術法、至高無上的拜月教主、宛若神靈的白衣祭司,以及侍奉月神的子民們……當師父對她說起這些時,她心馳神往,只恨自己沒有早生幾十年,可以親眼目睹這一切。
不想如今,她竟然真的踏上了這一片傳說中的土地。
即便是會死在這裡,也可以無憾了吧?
她一路出神。面前是無盡的風景撲入眼簾,耳邊傳來嚮導連綿不絕的話,絮絮叨叨:“嘿,姑娘,你知道我們現在走的這條驛道,是什麼時候開出來的嗎?”
“三十多年前?”她回過了神,隨口回答——是的,在當初人中龍鳳並轡南下渡過瀾滄的時候,這條路應該就已經存在。
“嘿嘿,足足有五十年了!我三歲記事的時候開始就有了!”這個五十多歲的嚮導叫作莽灼,是一個傈僳族人。年輕時也是馬幫的人,在這條茶馬古道上來回走了上百遍,頗有些資歷。如今年紀大了,跑不動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