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
在一個又一個徒勞無功的黑夜裡,我漸漸明白自己心裡的愛已經耗盡了,此刻已是強弩之末,我僅剩的力量,連薄薄的一層魯縞也無法穿透。
那是我寫作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態。
這種掙扎持續了大概三個月,直到連載用的存稿漸漸耗盡。那時候,我知道自己必須要做一個了斷了——擺在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勉強把它迅速地結束掉,哪怕虎頭蛇尾,也算是給了大家一個交代;要麼,就乾脆地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坐等某一天重新攢了足夠的力氣,再來背水一戰。
前者,對得起各方;而後者,對得起自己。
至於後來的選擇,大家都知道了……是的,對一個自私的作者來說,寧可辜負天下人,卻不可辜負自己——所以,只能認輸,宣佈擱筆,並帶著深深的負罪感說了一句:“有生之年,我一定會寫完它。”
其實,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裡真實的想法是:“你看,這世上有那麼多的新作者、新故事,層出不窮,再過幾年,讀者可能就不記得‘滄月’是誰了,更不會記得她還有一個沒有完成的夢。是不是?”
所以,這些年來,我甚至也沒有對何時再動筆、何時再寫完做任何的規劃。只想著,如果有一天真的想寫了那就去寫,如果一直不想寫,那就讓它坑著也無妨。
但沒想到,在六年後,我真的如約寫完了。
而且,令我意外的是,在這樣一個變化極快的世界裡,歷經了那麼長的時間,這個故事居然還不曾被人遺忘,居然還有讀者一直在等待,甚至稱這個故事為“有生之年”系列。
只要我在有生之年寫完,那也就完滿了。
貳
說到這裡,忽然回憶起一件童年舊事。
在我很小的時候,大概六歲吧,曾經有一段時間,在幼兒園裡被孤立。有一天的放學路上,忘了是因為什麼事情得罪了班裡的女生頭兒。第二天,她就指著我,對全班的人說:“聽著!以後誰都不許和她說話!”
忽然間,我的世界頓時安靜了。
無論上課下課,玩耍遊戲,再也沒有一個孩子靠近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沒有人和我說話,而我也不和別人說話。我甚至沒有去告訴大人這件事,無論是父母還是老師——可能是因為自尊和倔強,可能是因為覺得哭訴無法解決這件事,或者,可能只是單純地覺得這樣的狀態也很享受?
六歲的我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午睡,一個人玩耍,似乎也都挺好。上課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但下課和午間休息的時候,時間就有點漫長。在他們嬉笑玩耍的時候,我就一個人折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那樣的日子過了整整一個學期,直到班裡來了一個插班生。那個新來的小女孩在課間主動靠近我,問:“你在畫著什麼呢?”
“喂,誰也不許和她說話!”很快就有別的女生跑過來警告她,惡狠狠地,“誰和她說話了,我們就不和誰好了!”
然而,她卻仰起臉,說:“沒關係,那我也不和你們說話!”
她回答得如此斷然,令來人悻悻地走了。我怔怔地看著她,有點發呆。她的衣衫很樸素,臉有些灰撲撲的,然而一雙眼睛卻明亮如星星——
“我叫蕪,你呢?”
時間再度加速起來。
蕪成了我在幼兒園裡唯一的玩伴。我們一起丟沙包、玩滑梯、跳房子……但凡班裡再有其他人來欺負我,她便幫我一起還擊。閒暇時,她要我背古詩給她聽,或者講故事給她聽,我也結結巴巴地滿足她。
然而好景不長,幼兒園一畢業,她就隨著父母搬去了外地。因為暑期分隔兩地,我們甚至沒有機會告別。
轉眼,我又成了獨自一人。
幸虧那時候環境已經改變。我升入了小學,換了新的同學、新的老師,周圍一切都不一樣了。那種無所不在的孤立無影無蹤,我很快適應了新環境,有了許多新的小夥伴,當了班長、大隊長、學生會主席……漸漸地,性格也變得不那麼內向倔強。
可是,再也沒有她的蹤跡。
我在歲月裡成長,時間如風呼嘯而過,身邊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從陌生到熟悉,又從熟悉到陌生……有些人就像是從未認識過一樣消失了。
唯有蕪,卻令我時時記起。
讀大學後,有一次還鄉,路上偶遇昔年幼兒園裡的死對頭。那個女生依舊潑辣外向,似乎完全不記得當年曾經帶著全班同學排擠我這回事了,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