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就是在這炕上,晚晴身穿件水紅色的衫子,踢搭著兩隻腳坐在炕沿上,盯著盤腿坐在上炕的他吃吃笑個不停。
***
“你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伏青山氣呼呼問道。
這年方二八的傻丫頭總辮條辮子,小臉兒細細白白全然不是整日下地幹活的樣子。她臉上有好顏色,襯的那水紅色的衣衫都份外好看。或者人靠衣妝成,伏青山覺得自己是中了邪,居然會覺得整日跟在他屁股後面狗尾巴一樣的小姑娘好看。他裹緊衣衫自拆了床被子緊緊擠到炕櫃角上:“晚晴,雖然大人們想把咱們湊成一對兒,可是這麼多年來,你在我心裡就是妹妹一樣。我明日就要上京趕考,考著了自然要在京城尋個略懂詩書的女子來做妻。如今外頭人太多我不好落咱爹的面子,咱們先湊和一宿,明早起來給他言明我既上路,好不好?”
晚晴臉上的笑意漸漸就成了哭意,她撇著嘴眼淚往下掉著:“你嫌棄我不識字,你嫌棄我長過癩瘡,你仍舊嫌棄我。”
伏青山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並不是嫌棄你,你這麼些年在這個家裡也辛苦,但我決計不能娶你。我娶你就是害了你。”
“咱爹咱娘都認,你就得認,我自打進這門,就是來給你做妻子的。”外面鬧鬧哄哄眾人皆在划拳喝酒,晚晴慢慢解開那水紅色的衫子,哭哭啼啼湊過去問道:“我晚晴有那一處不好?青山哥你說,若你覺得我幹活不夠紮實,往後我必不叫爹孃下地,各房的幫工我也一個人扛。若你嫌我茶飯不好,我去問三嫂學,她是車集來的,茶飯做的最好……”
伏青山轉身叨上那兩瓣唇,外面的喝酒划拳聲越發響亮。曾做過的一切,到如今伏青山記得比那一夜還清晰。那是他唯一從身體到心理全盤接受過的女人,他現在才憶起自己趴在她身上撲騰時說過多少情話,他曾說,只待金榜提名我就會回來,我要每夜每夜都和你睡在一起,我要永遠和你不分開。
是啊,那是比顏如玉和黃金屋更美好的聖境,是他十幾年寒窗未曾體會過的歡愉,那是一個少女的身體,如信仰神靈一樣信仰,崇拜,愛著他的少女。
他還說:晚晴,我一定會給你爭個國夫人回來,要叫你穿的漂漂亮亮和秦州城的貴夫人們一樣。我要帶你到京城去,我去那裡你就去那裡。
他在臨入天堂的那一刻還曾說:晚晴,我愛你!
***
伏青山哭的不能自己,一件件取出晚晴與鐸兒上面綴滿補丁的舊衣,展開那千層百衲過的被子與褥子,一件件將衣服攤開在炕上。他的妻兒曾經在這屋子裡生活,笑鬧,期盼他的身影便鮮活起來。
“青山可在?”一群人在外等不得,終歸誰也不敢進院子,還是車氏壯著膽子進來。她隱隱聽到哭聲又不敢定,便壯著膽子問了一聲。
伏青山的樣子可不像春風得意馬蹄疾過,榮歸故里的探花郎。他太過消瘦,眼圈焦黑,形銷骨立,指著凳子說:“三嫂坐。”
車氏手中拿著兩雙首尾相夾的麻鞋:“我方才聽你三哥說,晚晴與鐸兒如今都住在京中,過的很好。”
伏青山點頭:“很好。”
車氏將兩雙麻鞋遞給青山:“既如今你做了大官,她也成了官夫人,想必就不用穿這麻鞋了。她在伏村時愛穿麻鞋,年年三月裡換上不到落雪不肯穿布鞋的,如今我沒別的好東西給她,這兩雙麻鞋也是我個念想,你回京帶給她。”
伏青山接過麻鞋,壓緊捏在手中。那一夜她說了太多的話,他只想著再來一回,可她總是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她說:“青山哥,我深恨穿麻鞋,若你果真考個進士回來,我不求做官太太,只求往後能永遠永遠不用穿麻鞋下地。”
她還說:“我恨透了整日種田下地,但只要你一日不曾高中,我便一日扛起這個家等著你,我的力氣比二嫂還多,我會做茶飯做的比三嫂還好,我會盡全力孝敬爹孃,無論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都等得,我都等著你。”
所以,她一年四季攢下所有的棉線與布,皆納成布鞋給他留著,而自己仍舊穿著厭憎無比的麻鞋種田下地。踏過初春的寒風和深秋的寒露,不到落雪不換。
伏青山斟酌了許久才問道:“三嫂,當初晚晴為何會上京城?又為何會是跟伏泰正一起走?”
關於這一段兒,自打伏青山來信要回伏村,春山與高山兩家就連夜商討過,為了撇清自己,當然是把一切罪責皆推到死人伏盛身上:“你當初一份休書寄來,伏盛便生了歹心,一次又一次半夜爬牆想要欺負晚晴。你二哥三哥在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