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安排?那時柳夫人尚未有孕, 一切風平浪靜, 自然是照著早年間與滇寧王妃的約定了。
然而如今——
滇寧王懂了,這就是沐元瑜的回答。
但沐元瑜似乎生怕他不懂, 接著把內裡的含義掰開了細講:“父王何以改變主意了呢?是我做錯什麼事了?還是情勢變化出什麼危急之處?”
“都沒有。”她冷靜地自問自答,“只不過是因為父王的心偏了。”
滇寧王惱怒地辯解:“那是當年我考慮不周全,雲南地界上見過你的人那麼多,我如何能控制住所有人?假使有人找了證據出來, 你這條小命才真是保不住了!”
“所以父王想要驅離我。”
“什麼話!我當然會安置好你,保你一生無憂——”
他說不下去, 人各有立場, 他當然覺得自己有無數不得已的理由,也覺得自己盡了心力在安排沐元瑜的後路,但沐元瑜覺出不對沒有向他當面質問,而是直接繞過他向朝廷上了書,膽大包天的同時,也是表明了絲毫不再信任他的態度。
他再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難道現在還能把沐元瑜無聲無息地送走嗎?
根本不可能。
她於無聲處轟了他一記驚雷,一出手就通了天,鬧出了最大的動靜, 如今這事態,他才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他想想又氣得頭腦發昏,戟指向她:“你、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什麼都敢幹,不知天高地厚!”
“父王錯了,孩兒其實膽小。”沐元瑜回道,“孩兒怕不久之後,父王會忽然發現自己的考慮仍舊不夠周全,我從雲南消失就可以讓父王沒有後顧之憂了嗎?人有腳,會走,我能走,別人也能。除非我從這世上徹底消失,化煙,化灰,否則——”
“瑜兒!”一直被阻攔住的滇寧王妃聽不得這種摧她心肝的話語,再忍耐不住,喝道,“不許胡說了,你會長命百歲地活著,有娘在,誰都不能傷著你。”
她說著轉向滇寧王,聲音淒厲地道:“你想要我的女兒隱姓埋名流亡在外,與我一生不能相見,柳氏的兒子承襲王位坐享榮華富貴?沐顯道,我告訴你,你別做夢,絕不可能!”
滇寧王怒道:“我都說了,柳氏那個孩子抱來與你養,哪怕從此不讓柳氏見他都是可以的,你們一個兩個,都將我當做了寇仇,難道我沒有為你們打算嗎?!”
“我自有孩兒,誰稀罕那個賤——”
“母妃!”
沐元瑜提高聲音打斷了她,滇寧王妃接下來這個詞肯定不好聽,她要走了,但滇寧王妃還需在府裡度日,柳夫人那個孩子,從利益的角度講,最好也必須是抱給滇寧王妃來養,那就不能由著性子鬧成了死局,滇寧王日思夜想盼來的真寶貝蛋,會喜歡他在滇寧王妃的眼裡是個“賤種”嗎?
“父王,我以為您應當知道,我才是母妃的心肝,”沐元瑜把聲音又降回來,她不想刺激著滇寧王,那封詔書已經足夠把他刺激發狂了,“您奪走了她的心肝,說是為了她好?”
滇寧王被問得失語了片刻:“——這些話你之前何不與我說?!”
他看出來了,這個女兒固然膽大,但未必妄為,她對自己做的事情非常有數,一個只圖痛快不顧後果的人,是不會有這樣理智的態度。
他到現在,也才是真的相信了上奏疏的主意確實是沐元瑜出的了。
“我說了有用嗎?父為子綱,父王會聽我的嗎?若是不聽,我又能怎樣?”
“……”滇寧王被這無賴話簡直氣笑了,“你還能怎樣!你可有的是辦法,現在是我拿你不能怎樣了才是,你還有臉說父為子綱這四個字——哼,你都能替你老子向朝廷上書了,我竟不知誰是誰的綱了!”
砰一聲,沐元瑜乾脆利落地下跪,膝蓋在地磚上發出一聲悶響:“孩兒錯了,請父王恕罪。”
滇寧王妃為那動靜心一抽,忙俯身拉她:“使這麼大勁幹嘛,快起來我看看。”
滇寧王臉登時又拉下來,一揮袖把手背到背後:“慈母多敗兒!”
跪一跪他這個做老子的都要擔心她跪疼了膝蓋,往日說這婆娘慣孩子,她還從來不承認!
滇寧王妃這回當然還是不承認,張嘴就回:“王爺有兒子了,我瑜兒就成根草了,我多心疼心疼怎麼了。”
沐元瑜倒還是老實地跪著,她是沒必要向滇寧王低頭了,但總得替滇寧王妃考慮。
“如母妃所言,父王有了弟弟,還有沒有我這個女兒就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