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朱謹深自己,見她吃得這麼起勁,不知不覺也跟著又動了幾筷子。
沐元瑜的筷子偶爾能跟他的搭在同一盤菜裡,有兩回後,她低著頭悶聲笑了起來。
朱謹深真是奇了——他們餐桌禮儀都好,吃飯時都不說話,這樣他也能一個人樂起來?
他少有地開了口:“你笑什麼?”
“我笑殿下用飯像個大家姑娘,”沐元瑜捂著嘴,怕噴飯,“一點一點的,可矜貴了。”
她對比之下倒像個真漢子。
朱謹深嘴角抽了抽,自己回想了下,好像也無可辯駁,只有瞪她一眼:“慣的你,什麼都敢說。”
沐元瑜只是笑,一時停不下來。
朱謹深無奈得很,這麼個人,跟他怎麼生氣得起來。
反嘲了一句:“你生的那樣,好意思說別人像姑娘。”
沐元瑜摸摸臉:“我父王給我的,我也沒有辦法。我倒是願意像我母妃。”
她要像滇寧王妃那樣豔麗,早早就能展露風情出來,滇寧王也不敢叫她一直冒充著了,早想法把她換了下來——唔,那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她可能又該為別的事煩惱了,人生這條路,大概就是沒有坦途的罷。
朱謹深沒見過滇寧王,沒法評價,只道:“你還想像你母妃?豈不是更女氣了,別人只怕要以為你投錯了胎。”
又不由心中一動,他若真的是個姑娘——
他望一眼沐元瑜的臉,很快掐斷了這個妄念。想這些有什麼用,無非害自己越陷越深而已。
現在想來,他都不知怎麼就到了這一步,不過是起初時不經意踏錯了一步,他都沒有很當回事,然而一腳居然真摔進坑裡去了。
沐元瑜這個身份,她就算長得秀氣,敢當面嘲笑她的人也不多,不過她應付這種場面仍然很自如:“我要投成了個姑娘,別的倒沒什麼,只怕沒機會來到京裡,認識殿下了。”
朱謹深:“……”
他幸虧吃得少,此時也停下了筷子,不然得把自己噎著。
他向來高傲,不但對人,也對己,他若是那等只圖享樂的浪蕩公子哥們,早倚仗身份強取豪奪了,什麼性別身份,都不在顧忌範圍之內。
但饒是他絕不屑於幹此等下流事體,此時也覺得自己心中那層屬於君子貴德的束縛越來越弱了——他甚至忍不住想,哪天他要真幹出點什麼,一定不是全怪他。
他勉強掩飾著去端茶盅,強行轉移了話題:“你討人喜歡的本事這樣強,怎麼在你父王那裡,倒是跟我在皇爺面前一個樣。”
“偏心沒藥醫唄。”沐元瑜提起這事已經看得淡了,“我跟我父王的父子緣分就這麼多吧,不如他跟他的寶貝小兒子強。人力不可扭轉的事,也不必強求了。”
回答完了覺得朱謹深的句式有異,登時興致勃勃去問他,“殿下覺得我討人喜歡嗎?”
朱謹深板著臉道:“——食不言。”
沐元瑜忍不住又笑了,她覺得朱謹深這麼堵她一句比直接回答她“是”或“不是”都更有趣,不過她從來懂得適可而止,也就老實低頭吃飯去了。
一時用完,沐元瑜今日不去學堂,回去老宅也無非和丫頭們待著,見朱謹深不攆她,她就繼續留了下來。
朱謹深精神弱,晚上有時候睡不到整覺,他因此養成了白日午睡的習慣,沐元瑜在自家時睡不睡都無所謂,在別人府邸是一定不會睡的,就溜達到隔壁去看李百草和王太醫辯證醫理。
王太醫醫術及不上李百草,但這麼多年畢竟是他給朱謹深主治,李百草要接手少不了他的輔助,兩個人的氣氛已經漸漸平和了下來,只是就著脈案分析商量,不再爭吵了。
沐元瑜認真安靜地旁聽著——聽了半個多時辰,什麼頭緒都沒聽出來,兩個專業人士在一起,飈的全是術語,她平常從觀棋的唸叨裡知道的一些不足以應付這種高難度對話,實在堅持不下去,不好打擾兩個大夫,只得又默默走了出來。
林安苦著臉從門前路過,沐元瑜無聊,順手拉住他:“怎麼了?”
“錦衣衛真來把門封了,人都不許出去了。”林安垂頭喪氣地回答她,“我還以為皇爺只是氣話——這下怎麼辦啊,殿下要生氣死了,我也不知是個什麼下場。”
朱謹深不吃藥,他這些身邊的人瞞而不報,都有罪責,皇帝先前是憤怒過頭沒想起來,等怒氣下去了,會不會找他們算賬就難說了。
沐元瑜皺起了眉,她原來覺得不必勸朱謹深,可現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