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哪有這樣快,李百草才說了不是一日之功。”朱謹深搖搖頭,“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他從小就環繞在這樣的安慰裡,豈能不懂。這少年實在一片赤誠心腸——愈襯得他心底的妄想是多麼汙穢。
他就動這樣的念頭,也不該動到他身上去。
然而要說別人,他不是沒有試過,其間的差別太明顯了,騙什麼也騙不了自己的心。
朱謹深很頭痛,他發現兩個月的分別一點用都沒有,他以為可以撥亂反正,結果反而好似催化劑。
比如此刻,他理智上分明知道應該叫沐元瑜回去了,但就是吐不出口,他在這裡,其實有些叫他心煩意燥,但他竟荒謬地覺得享受這亂七八糟的感覺,就不想叫他走。
他只能一邊唾棄自己,一邊指望著沐元瑜自己提出來要告辭。
他一定至少控制住自己不要留他。
但看上去,沐元瑜沒有這個意思。
在沐元瑜來說,她一路領著李百草近似逃亡地回來,既怕滇寧王派人追上,也怕李百草出了什麼問題溜走,精神上一直處在一個比較緊繃的狀態。如今到了朱謹深這裡,既無需再懼怕,人也好好地交給他了,她滿滿的安全感湧了上來,一時就想不到要走的事。
她覺得也才進門沒多久,還沒和朱謹深說兩句話呢,再說都這個時辰了,蹭頓晚飯再走也很正常嘛。
不過她也覺出來朱謹深好像不太有精神了:“殿下,是不是我話太多,吵著你了?殿下別見怪,我是替殿下開心,再者,好一陣不見,我也挺想殿下的,不知不覺就多說了幾句——呀!”
她發出一聲驚呼,因為朱謹深不知怎麼一失手,打翻了手邊的茶盅。
淡黃透澈的茶水傾瀉出來,溼了朱謹深的手掌及小半張炕桌。
沐元瑜不知那茶水熱度,忙道:“殿下,沒燙著你吧?”
朱謹深搖頭,嗓音微緊:“無事,是溫茶。”
他心裡只是還恍惚著——什麼叫“挺想他”,怎麼說話的。
他頭更痛了。
意也更燥了。
他無心管炕桌,也不大想理自己的手,就垂在炕邊,由著往下滴水。
林安不在,屋裡再沒有別的下人,沐元瑜知道他好潔,但他不動,只能她動。她左右張望,去找了條布巾來,遞給朱謹深:“殿下,你擦一擦。”
朱謹深心不在焉地接過來:“哦。”
包住溼手抹了兩下,忽然反應過來,甩手不迭,抬頭瞪她:“這是擦桌子的布!”
他的眼神嫌棄又控訴,沐元瑜噗哧笑了:“殿下,對不住,我不知道。”
她把被丟到地上的布巾撿起來抖開看了看:“也很乾淨啊。”
朱謹深不肯擦手,她就勤快地又拿了去擦炕桌。
朱謹深簡直要扶額:“都丟過地上了——你真是,那怎麼還能用。你不要管了,坐著罷,等林安回來弄。”
沐元瑜對於自己總幫倒忙也很無奈,她不是故意的,但她沒潔癖,生活習慣不一樣就沒辦法。
只好聽話地把布巾丟過一邊:“殿下,我去叫人打盆水來給你洗洗手?”
朱謹深不想指使她,但看看自己被抹布擦過的手,實在感覺很難忍耐,點頭:“嗯。”
一時內侍捧進盆水來,朱謹深淨過了手,順口吩咐道:“再去打一盆,給沐世子洗一洗,他要留下用飯。”
看沐元瑜這個樣子,肯定是不會很快就走了,那不備飯就是他失禮了。
“不用重新打,茶水又不髒。”
沐元瑜湊過來就把自己的雙手往盆裡放了。
朱謹深看看溫水盆裡浸著的那雙手指修長如蔥管、看不出什麼骨節的手,又抬頭看看沐元瑜的臉:“……”
不,不要亂想,這很正常,少年比起姑娘家當然活得糙一點,一盆水裡洗個手什麼問題也沒有。
但他還是不知為什麼乾咳了一聲,還莫名找了句話:“你手怎麼也秀氣成這樣。”
話出口又有點後悔:說這幹什麼,真無聊。
沐元瑜洗好手,在內侍遞上的布巾裡隨意擦了擦,把手掌攤開到他面前:“殿下是沒有看清,我有繭子的,其實粗得很。”
她常年文武課輪著來,手心的繭既有握筆留下的,也有練箭留下的,跟嬌養的姑娘家比起來,確實有差別。
朱謹深望著她粉紅的掌心,他覺得他提出來摸一下,他應該也不會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