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尊儒術、罷黜百家後,人君惡諡便少了,畢竟儒家講究君臣之道,子議父、臣議君時總要留些顏面。建元帝親政這兩年的作為,就算沒有上諡,也能得個平諡,“幽”一字太過了。
謝簡不屑道:“蕭績素來心胸狹窄,當年懿惠太子因他貪墨,當庭訓斥與他,他焉能服氣?父債子償,莫說是惡諡,他沒將建元帝挫骨揚灰已是幸事。”此等白眼狼只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也只有李家才會妄想從他手中分一杯羹,“你也無須惋惜,十年之內梁國必亂,建元帝白費苦心。”
崔太后嫣然一笑:“他也是你郎子,你就不心疼?”
謝簡淡淡道:“只要吾女無礙,旁人又與我何干?吾女,人可盡夫。”當年謝簡就不同意女兒嫁給蕭賾,只是那時容不得他來做主。
第5章 暖閣敘話(下)
崔太后神色微動的問:“你家女郎今年才十五?”謝後今年不過十五歲,謝簡丰神如玉,郗氏也是出名的美人,他們的女兒容貌定不會太差。皇帝素好美色,又喜漢女,謝氏身份高貴、才華出眾,皇帝必然喜歡。
北魏是鮮卑族當政,鮮卑族對禮教並不看重,魏國不少皇帝駕崩後都會留旨意讓后妃離宮回家。崔太后也不在乎魏國多一個原本是梁國皇后的皇后。
謝簡道:“梵鏡的啟蒙恩師是文靖公和我叔父,兩位長輩一位跟妻子恩愛一生,即使絕了香火也沒納妾;一位說是找不到真愛不娶,結果當真終生沒娶。阿鏡性子疲懶,即使有兩位長輩教導,也沒學到正經的學識,反而學了一肚皮的風花雪月。她跟建元帝青梅竹馬,感情極好,我若現在就讓她另嫁,難保她會想不開。阿鏡日子過得不容易,我不想逼她。”
謝蘭因小字梵鏡,故親近之人都喚她阿鏡。謝簡兒子不多,女兒卻不少,可女兒再多,謝蘭因在他心中的地位終究不一樣。嫡長女,又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他當年離家時小丫頭哭得撕心裂肺,如今她自己都當娘了。
他看出崔太后的意圖,她是想讓自己女兒入宮伺候今上。要是沒有崔太后,或她已風燭殘年,他肯定樂意女兒入宮。今上已立太子,又沒有皇后,以女兒的容色才華,入宮必得聖寵,保不齊女兒就是第二個崔太后。
可惜崔太后正當盛年,今上心有大志但資質平平,尚及不上蕭賾三分,連蕭賾都含恨而終,謝簡怎麼會讓女兒嫁給這種庸才?且蕭賾喜歡女兒,所以願意讓女兒死遁出宮,拓跋家的皇帝麼——要真喜歡上女兒,臨死前肯定逼著女兒真殉葬。
他連庶女都不忍心送入宮中,更別說是自己最疼愛的嫡長女,只是他也不好當著崔太后的面嫌棄今上。今上不是崔太后親子,也是崔太后養大的,她可以打罵今上、別人可不行,所以謝簡找個藉口推脫。這藉口也不是隨意找的,重點不是她跟蕭賾感情好,而是她的啟蒙恩師是文靖公和謝嵐。
“文靖公?你叔父?”崔太后微驚,“你怎麼請到顧太傅和謝公給她啟蒙的?”文靖公是梁國名臣顧翰、三朝老臣,懿惠太子和建元帝的太傅。謝簡的叔父謝嵐雖不是太傅,卻也是江左名士,文采風流。這兩人怎麼可能做小女郎的啟蒙恩師?
謝簡道:“阿鏡出生就被成祖定為太子妃,三歲便隨建元帝在書房讀書。文靖公和我叔父都是建元帝的蒙師,所以也是她的蒙師。她素來貪玩,不肯用心讀書,也虧的是兩人教,不然她連四書都讀不下,更別說史傳。”
當今魏帝是崔太后的養子,他和蕭賾一樣都是沖齡登基,他被崔太后把持朝政多年,早有親政之心,只礙於太后勢大,只能暫時安於現狀,作出一副沉溺女色的模樣。而崔太后巴不得皇帝能假戲真做,每年都會給他找不少美人入宮。
不過送美人是一回事,送有才華、得帝師啟蒙的美人又是另一回事。崔太后可不想在宮裡出現第二個自己。她似笑非笑的看著謝簡:“都說謝郎性狡,我今日方信了。”崔太后臨朝攝政多年,要看不出謝簡的心思,早成為朝臣的傀儡了。
謝簡輕笑著說:“送我女兒入宮,還不如讓崔家的女兒陪太子,青梅竹馬長大,感情才深厚。”
崔太后微微頷首,她也想讓崔氏女當太子妃,只是還在挑合適的人選,“合適的人選不好找。”
謝簡奇道:“崔家還少美人?”崔太后出生不低,她出自清河崔氏,梁國八王之亂時崔氏並未隨梁帝南渡,而是留在北地,魏國建立後崔氏成為魏國大族。可惜崔太后父親後來受大案株連被殺,崔太后從世家女淪為宮奴。
她身為漢女,又是罪臣之女,能在宮中獲得先帝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