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長臂伸出,將長靖從她身旁卷帶而去。
“伊哥哥?”夭紹難以置信。
“少主?”祁千乘也是莫名其妙地望著沈伊。
沈伊身上的夜行衣早已除去,此刻白衣如雪,仍是翩然佳公子的模樣。他扶著長靖在高臺角落站定,解下縛住她雙臂的金絲鞭,交還夭紹。他對夭紹無奈而又傷感地道:“我和她說幾句話,可以麼?”
夭紹緊抿紅唇,冷冷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沈伊並無再多的解釋,輕輕嘆息了一聲,折身而回,望著長靖倔強冷酷的面容,忽將她抱入懷中。長靖一向自持沉穩的神色驟然慌亂,想要脫離他的懷抱,卻不抵沈伊雙臂的力道。沈伊俯首,在她耳畔低低說了幾句話。長靖目光一動,雖想要竭力維持方才的波瀾不興,卻終究不抵眸底亂潮的湧上。她抬頭看著沈伊,一時眼中波光流轉,似喜似狂,常人難辨其心意。
她低聲道:“你再不欺騙我?”
他清清楚楚地道:“以我武康沈氏承脈煙火起誓。”
長靖閉眸,放輕的聲音微微顫抖,透著連她自己也難以相信的溫柔:“好,我最後信你一次。”她在他懷中抽身而出,朝臺下為首的武士揮了揮手。
那人抱拳領命,快步從臺階的陰影處抱出一人。
深紫袍衣血垢遍佈,昔日俊朗的五官如今消融在蒼白瘦削的臉龐上,再無記憶中的意氣風發。
“大哥?”夭紹急步奔上前。
沐宗也忙趕來,從柔然人手中接過謝澈,揹負身上。
他聽到背上那人聲音虛弱如遊絲:“夭紹……宗叔?”
“是我。”沐宗一時老淚縱橫,難以自已。背上的人輕如薄紙,竟比十多年前在他肩上活蹦亂跳的稚嫩孩童還要飄飄然,彷彿他此刻肩上承負的只是一縷魂魄,而非血肉軀體。
夭紹亦是淚水盈眸,她拉過謝澈冰涼的手腕,伸指輕輕按了按他的脈搏。幸賴他內力極深,雖在地牢中受盡了折辱,體中真氣卻也護住了周身大脈,只略有損筋折骨,卻不曾傷及心脈肺腑。夭紹確定他無大患,這才長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預先備下的藥丸,送入謝澈唇間。
階下的禁軍多半是謝澈原先下屬,此刻見到他這般模樣出現,不免唏噓陣陣。為首的將軍豈能不知周圍人心思變,厲喝數聲勉強壓住喧譁,又自提精神備加警惕諸方動靜。他深知這些闖宮的賊子中既有柔然質於洛都的儲君、還有東朝遠道而來的使臣,其間利害已非他所能承擔,一時不敢擅做主張妄下殺令,可偏偏派出報曉前朝的侍衛又遲遲不見覆命,害他只能僵持在此。
正進退維谷時,忽聽遠處傳來尖細的聲音長長呼道:“太后駕到。”
一眾北朝禁軍無不俯首叩地,恭迎鳳輦近前。那傳聲的公公又道:“太后要親審今夜一眾闖宮的賊人,請將軍讓道,好讓我們將人帶走。”
“這——”禁軍首領猶豫片刻,還是秉直上陳,“這是宮禁之事,太后親審是否不妥?”
“將軍顧慮有理,”裴媛君端坐鳳輦間,瞥眸望著地上跪拜的諸人,悠然道,“只是皇帝近日忙於戰事部署無暇顧及這些瑣碎小事,哀家掌管宮中諸事,宮禁也在其中,便當是為皇帝分憂了。”
她既然這樣說,且前朝那邊長久沒有回覆,似乎皇帝正是忙於政務分身乏術。那將軍沒有推辭的理由,只得應下。
裴媛君的目光冷冷飄過夭紹面龐,漠然道:“都帶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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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伊長靖一行被裴媛君半途擱下交由匆匆趕來的宮中侍中,她則領著夭紹三人到了景風門外,望著夭紹和沐宗將謝澈送上早已在此備下的馬車,方道:“哀家已如你們所願,既出宮門,可否放了康王?”
夭紹望著無邊的夜色,依稀辨明遠處城牆下埋伏綿延的黑影,緩緩一笑道:“太后,我們還未出城。”
裴媛君隱忍一夜的怒火終於有些壓不住,冷笑道:“如此得寸進尺,是否要哀家將你們送到鮮卑軍營才肯罷休?”
“夭紹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裴媛君諷道,“郡主敢獨闖他朝宮闕,敢挾持他朝皇子,敢威脅哀家,這天下還有你不敢為的事?”
夭紹揚唇淺笑,並不與她多說。她負手靜立在宮門外的梧桐樹下,似乎是在等著什麼人。裴媛君的耐心被她耗損殆盡,不耐道:“究竟要等到何時才能放過哀家的堅兒?”
“快了。”夭紹微笑,望著洛水上遙遙飄至的一縷輕煙。
輕煙在冷風中疾蕩,不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