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不捨?”謝昶嘆了口氣,“謝家在你們父輩已無人可託,如今只有靠七郎了。阿公倒是希望他不依附謝家的名望,憑自己的能力搏出一方天地來,這樣才能在朝廷風浪中站得更穩更堅,也才能讓晉陵謝氏得以更久的延承。”
“那大哥呢?”夭紹想起五年前離家出走的謝澈,忍不住問道,“阿公何時才能把他找回來呢?大哥性情堅忍沉穩,強過七郎太多,更適合擔起謝氏一族的重任,阿公當真捨得讓他流浪在外?”
謝昶放下茶盞,淡淡道:“你大哥自有他必須走的路,你無須太過掛心。時機成熟時,他自會回鄴都。”
夭紹聞言沉默,燭色閃爍,朦朧了她如畫般柔美的眉目。
謝昶撫摸夭紹的雙膝:“腿還疼麼?”
“還好,沒有以前那樣疼了,”夭紹雙唇輕輕一抿,嫣然笑道,“是憬哥哥為我找到了熠紅綾。”
“他這次倒是將你放在心上,”謝昶若有所思,微微而笑,撫著她的發,“你準備一下,五日後將邀北朝使團秋狩,太后讓你也去清林苑隨駕。”
“我去?”夭紹道,“我對狩獵又無興趣,不如讓七郎跟著。”
“都去,”謝昶笑看著她,“太后的意思是,借這次秋狩之機,為你定一個文武雙全的夫婿。”
夭紹面色一變:“誰?”
“還能有誰?沈家阿伊最近是越來越放肆狂誕了,而少卿剛得勝回朝,被賜豫章郡王,此子不同其他蕭氏宗室子弟,文成武成,風姿特秀,確是個好男兒,”謝昶嘆道,“你的婚事,差不多也是該定下了”
“這是婆婆的意思也罷了,”夭紹慢慢道,“難道連阿公也要我嫁人?”
謝昶無奈道:“不是阿公要不要你嫁,是你自己也該想想將來了,女兒家芳華易逝,萬不要因任性讓自己遺憾終身。將來的路,擇難擇易,抑或仍只活在你自己的回憶和心魔之中,你自己要儘早下定決心。”
心魔?夭紹臉色發白,強笑道:“阿公說什麼,我不明白。”
“真不明白倒也好,”謝昶輕笑起身,聲音幽幽道,“不過,你身邊的那幾個年輕人,你看得還不夠透阿。”
夭紹愈發茫然,直到謝昶轉身離去,她還是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心魔……”她低聲喃喃,捂住隱隱疼痛的胸口。
“阿姐為何不願嫁少卿大哥?”謝粲突然探頭進來,嚇了夭紹一跳。他有門不入,敏捷翻過窗欞,靠到夭紹身邊,端詳她的臉色,微笑道:“阿姐每次生病昏迷時嘴裡喊的都是郗哥哥的名字,阿公方才說的阿姐的心魔難道是――”
眼見夭紹怒瞪過來,謝粲在她異常凌厲的目光下縮了縮脖子,連連道:“我不胡說,我不胡說。”
作者有話要說:
☆、挾劍絕倫
清林苑位在鄴都城北二十里外,廣袤寬闊的平野之內,居然有片綿伏幽深的密林,對於江左一帶雅緻清奇的山水而言,此處不嚳為狩獵佳處。九月二十七日,沈太后慈駕陪同北朝使臣住入清林苑行宮的第一日,便是晴空如洗、驕陽燦爛的好天氣。一時鼓號吹響馬蹄奔騰,密林深處煙塵飛揚,不斷傳來箭鏃尖銳的鳴嘯聲和侍衛們的吶喊喝彩聲。
行宮不遠處深湖寧靜,夭紹躍下馬,拉著韁繩將馬兒引到水旁。秋日倒映波面,輝芒不減,瀲灩的湖色直晃得夭紹眼眸發花,不禁揉了揉眼睛,拍拍馬道:“乖,飲水去吧,不要亂走。”自己則鬆開韁繩,轉身在湖邊陰涼處找了塊大石,愜意地躺在石上。
靴子忽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觸控,夭紹起身望了望,不由抿唇一笑。那是隻幼小可愛的獐子,不知從哪處爬來此座山岩,正乖巧地趴在她的錦靴上,陽光下的一身褐色毛皮漂亮得驚人。
夭紹心中歡喜,伸手輕輕逗弄它的臉,正要俯身將它抱入懷中時,突然一支利箭破風射來,驚得夭紹忙捧住幼獐飛身避開,那箭卻只管射入了岩石,翎羽閃閃,箭桿正在石縫間嗡嗡震動。
竟是差不過寸毫之距,且是如此功力,居然穿石而入。
夭紹抱著受驚吱呀亂叫的獐子,自己也是心有餘悸,回過頭望清那縱馬而來的人,忍不住咬了咬唇。
那人的銀色絲袍在陽光下涼澤灼目,策馬而行如朗月趁風,他籲馬在夭紹面前停下,一個矯捷利落的斜身勾馬,便運勁拔下巖上的長箭,雖則箭鏃已受損,他還是就此扔入馬背上的箭囊裡。
“小王爺真是了不得的功力啊。”夭紹涼涼出聲,說不清是驚歎還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