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位於北地; 氣候乾燥。
春日後難得下一場雨; 外出勞作的人也趁機在家休息; 有閒不住的漢子和婦人,搬著小板凳,在門口的屋簷下跟別人擺起了棋局,或者擺起了龍門陣(閒聊)。
牛大媽就是其中一個。
她膀大腰圓; 身體好力氣足,在外能頂一個男人; 在家幹活利索; 家裡家外收拾的井井有條; 人人稱道。
唯一讓她操心的; 就是大兒子都二十好幾了; 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姑娘。
無他; 他兒子眼光太高了。
說不看外貌,能談得來就行; 這要求乍看起來沒什麼; 可是兒子在衙門裡當差,每日所見所聞都是當官老爺們的斷案處事; 還時不時被師爺拉去聽什麼授課。
久而久之; 就學了一肚子的理。
就連典當鋪裡上過三年學堂的慶小哥,跟老大都不一定能聊到一塊去; 尋常人家的姑娘,哪裡有上學的條件。
老大的性格,十頭牛拉不回; 現在又是吃皇糧的,在家說一不二,硬看了幾個都鬧得不歡而散。
現在她也不敢強逼了,只能得空跟街坊鄰居聊聊,看看有沒有適合的,比如落魄秀才家的姑娘,大戶人家放出來的丫鬟,哪怕是合適的寡婦也行。
她正和徐大姐聊著家常,巷子口,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天理昭昭,疏而不漏,賞罰邢責,皆是天恩。換張嘞——”
徐大姐放下針線簍,有些遲疑的看著對面的牛大姐:“衙門換告示了,也不知道又多了幾戶,去看看?”
牛大姐將鞋底將鞋底一卷,塞進了懷裡:“去看看。”
巷子兩邊,無論是聊天的,納鞋的,補衣服的,摘菜的……都不約而同的將東西收了起來,關上自家門,帶著雨傘朝著巷子口彙集過去。
雖然是平頭老百姓,但是他們生活在天子腳下。
巷子裡有大半人家都是靠著達官貴人討生活,平日裡就有關注告示的習慣。
往日還不覺得什麼,今歲涉事的大戶人家似乎有些多,前幾日還定的翻修雜活,轉頭來說不用了,說東家已經下獄了。
所以近來關注告示的人愈發多了起來。
牛大姐他們趕到時,黑榜前已經聚集滿了人,有的戴著雨傘,有的戴著斗笠,有的剛做完活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的,就光這個膀子站在一旁,大雨淋著也沒有絲毫在意。
都是街坊四鄰,彼此相熟,你一言我一語的,就討論開了。
有討論數量的:
“今日怎麼換的這麼多?一二三……有六張。”
“前個衙門休沐,堆積了幾天,都在這了。”
“我說呢。”
有討論內容的:
“老張伯,您給念念,這上面說的什麼呢?”
“這張啊,說齊家虧空稅銀,一干家眷,端午之後流放三千里……”
“齊家?月初一食物布粥施齋的齊家?”
有討論時間的:
“哎……這個端午流放,前些日子有個判立夏斬了的……怎麼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誰說不是呢。”
“國師要是沒生病,肯定這麼由著那群人,這麼亂了四時。”
也不怪他們義憤填膺,自古大家都覺得,四季為神掌控的輪迴,一切生殺獎懲,都應順應四時天理。
春夏萬物滋長,應當休養生息,而秋冬萬物凋零,才能進行刑殺。
最近剛剛初夏,刑殺就一批接著一批。
有傷天和,老天會降懲的。
貼上告示的牆面就那麼點大,都是新的累著舊的,大風一吹,有一張告示從牆上剝落,搖搖晃晃的落在了地上。
牛大媽彎下腰去撿,手指還沒有觸碰到紙張,一隻纖瘦白皙的姑娘的手從一旁伸了過來,先一步將告示撿了起來。
這是一個半圓臉的姑娘,圓圓的眼睛,看著有點瘦,可是兩頰卻堆著肉,看起來十分討喜。
牛大媽嘆了口氣,這十指不沾陽春的手和這一身打著補丁的衣服很不相配,可能是哪家落敗的小姐。
可惜做了少婦打扮,想來是已經婚配了。
牛大媽偏過頭,不再關注對方,豎起耳朵重新聽老張伯念著另一張告示:
“三月初七,西山匪徒……得翟翎羽翟大人指揮得當……現一干七十二頭目,盡數押解歸京……”
“翟侯府那個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