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寫字的手一頓,半垂著眼簾盯著紙張,過了幾秒鐘,他換了一張紙繼續寫。
“……隔壁蓮嫂子託我問你,你大牛哥上次寫信回來說,得了傷寒,不知道有沒有落下病根子,在外要多穿一點,注意身子。我養了幾隻老母雞,等你過年回來……”
午後的陽光暖意燻人,老太太絮叨起來,有讓時間慢下來感覺。
餘初從油紙包裡撿了顆梅子扔進嘴裡,視線從老太太身上,落回到攤主身上。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衣服,腳底的布鞋還打了補丁,長髮只用了根木簪盤著。
站著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此時他端坐在攤位前,半垂著頭,鼻樑高挺,側臉的弧度十分耐看。
尤其是寫字的樣子,周遭很玄妙的有了一股子儒雅的書生氣,上身挺直,手腕懸空,左手握著毛筆……
餘初思緒一滯。
他剛剛接紙和掛招牌,都是用的右手,說明慣用的手就是右手,現在寫字用的卻是左手?
委託人敘述的多,寫起來耗費時間,一封信寫起花了大半個時辰,等到第三單結束後,已經日落西山。
小哥站起來,行動不便的收拾完攤位,擺好椅桌。然後左手拿著包裹,右手提著布招牌,離開了街市。
餘初跟在小哥身後,看著他跨過石階,走過了主街道,穿過小巷。
小哥在前面一瘸一拐,她抱著零食,在後面亦步亦趨。
終於,小哥在一座石橋前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直視著餘初:“姑娘跟了我一路,不知為何?”
“我想知道你住哪。”餘初視線落在了小哥的腿上,解釋,“你這腿如果不及時就診,可能就廢了,我得知道你住在哪,明日才好給你送藥。”
基礎的抗生素和消炎藥,她們每個人都會備一些,
對方似是沒有料到餘初會有這樣的回答,愣了一下,冷笑一聲:“姑娘說笑了,我們素不相識,擔不起此等饋贈。”
“擔得起,擔得起——”
因為駐地條款第十一條:保護一級保護動物,人人有責。
就好像在現代文明裡,如果看見受傷國寶滾滾,打電話給相關救治單位,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
而古代區,在有餘力的情況下,救治稀有古代人藝術從業者,也是每一個一線人員的義務和職責。
小哥愣了一下,被餘初的話堵得一時間不知道接什麼,他心底思緒複雜,拱了拱手:“姑娘止步。”
話說到這,他以為事情就打住了。
沒料到等他重新沒走幾步,後面的姑娘,稍稍拉開了一些距離,依舊亦步亦趨。
他現在拖著一條半殘了腿,行動受限,走也走不快,甩也甩不掉,只得再次停下,冷著一張臉半躬身,幾乎行了個半禮:“姑娘請止步。”
這次,餘初將尾隨距離,拉開到了三米。
餘初慢悠悠在小哥身後,跟著將半座城都繞了一遍,他不言苟笑,全程沒有說話,只有沉重的腳步聲和越來越明顯的呼吸聲。
但是餘初的性子,哪裡會消停,東扯一句,西問一句。
“我叫餘初,不知怎麼稱呼先生?”
“這長平城繁華,我剛來不久,不知道這城內有什麼地方值得遊玩,先生可否告知一二處?”
“今日隔壁攤主大姐,趁別人不注意,塞了個荷包給鐵匠鋪的大爺,想來好事要近了。”
……
可能是天色越來越沉,也可能是餘初一副纏著人到底的架勢,攤主小哥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停止了繞路。
一柱香之後,他站在自己租住的屋子前,推開了大門,從包袱裡找出火摺子,摘下掛在門後釘子上的燈籠。
他一頭的汗水,面色蒼白,傷口抽搐著,幾乎無法站立,拿著火摺子的手也顫抖著,幾次才點著燈籠。
但是這些都不是主要的——
室內被燭火照亮,他沉著一張臉,思考著怎麼打發這個跟了他幾個時辰的姑娘。
只是他回過頭,身後只有空蕩蕩的巷子。
哪裡還有什麼姑娘。
***
餘初從一級保護動物那回來,繞道去了一趟怡春院。
夜裡大門緊閉,後門深鎖。
她甚至爬上了后街一顆老槐樹,站在高處往裡看,裡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等到踩點結束回到顧家別院,月已中天。
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