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語調依舊淡淡的,沒有一絲恐嚇的意思,但冷冷的殺意已隔空傳來:“何況,你終究是我選定的人,我不想讓你死在別人手上。”
淡淡笑容重新裝點在他清俊的臉上,而他卻將目光投向窗外。
浪疾風高,一盞血紅的燈籠,隱約照出一葉扁舟的輪廓,正破開江面,飛速地向這邊駛來。
柳毅緩緩道:“看來,你們的打鬥已經驚動了紅線,她馬上就到了,這是我給你的最後機會。一——”
聶隱娘臉上毫無表情,默默地看著自己眼前的一雙手。一隻空空的,不知是希望還是陷阱,而另一隻,則已握滿了死亡的殺機。
“二——”柳毅的笑容漸漸冷卻。
“三——”話音未落,他伸出的掌中已多了一隻手。
聶隱孃的手。
聶隱娘扶著他,緩緩地站起來,她蒼白的嘴角浮出若有若無的笑意:“雖然我很討厭你,但我更討厭死在你手上。”
柳毅托起她的手,躬身施了一禮,笑道:“我保證你不會後悔今天的選擇。”側身將她向門口一讓:“我們走吧。”
聶隱娘輕輕甩開他,斜瞥了旁邊的謝小娥一眼:“她怎麼辦?”
柳毅笑道:“她?留給紅線好了。”
謝小娥霍然抬頭,盯著兩人,她的眼中充滿了怨毒之色,看得聶隱娘心中一陣發寒,柳毅卻毫不在意:“我想,等紅線剝下她的刺青時,我們已經逃得很遠了。”他投向謝小娥的目光冷如霜雪,似乎已經將她當作了死人。
謝小娥卻突然咳嗽著大笑起來,這一笑牽動臟腑,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她也不去擦拭,只是緩緩拾起地上的那支青玉笛,放到嘴邊。她的手雖然有些顫抖,卻依然堅定無比,彷彿在大海中沉浮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聶隱娘心中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就見謝小娥陰森的眸子寸寸抬起,沾血的嘴角牽動,浮出一個詭異無比的笑容來。
突然,一聲極其尖銳的笛聲破空揚起,宛如神鬼夜啼,瞬間撕開重重雨雲!
謝小娥彷彿將剩餘的生命都貫穿在這聲笛音之上,雙頰浮起兩團病態的殷紅,鮮血不住順著玉笛湧出,似乎隨時要將心嘔出來。
彷彿在回答她的笛聲,長空中響起一聲極為尖銳的鷹唳!
一隻巨鳥從謝小娥的畫舫中展翅飛起,那隻巨鳥彷彿是鷹隼一類,通體青蒼,碧綠的左足上繫著一根血紅的絲線,看去醒目之極。隨著巨鳥越飛越高,那根紅色絲線也越繃越緊,突然,一聲悶響,砰然斷為兩截!
巨鳥直衝雲霄,再也沒有回頭,斷裂的聲音依舊迴盪在夜空中,那聲音是如此詭異,彷彿將人的心絃也一起崩斷。
謝小娥濡血的雙唇微微抽動,緩緩吐出一個“死”字。
聶隱娘愕然,就聽柳毅斷然道:“走!”拉起她的手,一掌擊破船板,兩人一起投入滾滾江水中。
幾乎同時,一道奪目之極的劍光從兩人身後騰起,茫茫江面頓時被照得宛如白晝!
怒濤洶湧,死亡一般的殺氣鋪天蓋地而來,聶隱娘只感到一陣窒息。她的手上突然一緊,已被柳毅帶入了江水深處。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兩人身後響起,江面頓時籠罩在赤紅的火光下,水波翻起無邊巨浪,木船的碎屑凌空飛舞,宛如一蓬巨大的煙花。
聶隱娘在數尺深的水下仍能感到熱浪灼人,無數股翻湧撕扯的亂流似乎要將人的身體生生撕開,她雖略習水性,但在這樣的水流中完全不能睜開眼睛,更不要說自救求生了。
她一生歷經危險無數,卻都能靠著自己的力量安然度過,唯有此刻,所有的憑藉都已失去,在這讓天地改易的威力面前,她也不過如同江中一塊最卑微的碎屑。
好在還有柳毅。她只得牢牢牽著柳毅的手,隨他在波浪中潛行。過了片刻,感到水溫稍冷,她勉強睜眼,只見柳毅白色的身影宛如游龍一般,帶著自己在水波下起伏穿梭,看去毫不著意,卻偏偏能從巨浪的罅隙中安然穿行而過。
沒想到他的水性這麼好。
聶隱娘只覺得屏住的呼吸已到了盡頭,柳毅回頭看了她一眼,帶著她向江面而去。聶隱娘一頭衝出水面,大口喘息著。過了片刻,她才發現河岸已在眼前,身後江面上的紅光也漸漸弱了下去,回頭向來處一看,赫然發現自己竟游出了那麼遠。而江心謝小娥的那艘畫舫,已當中裂為兩半,一半沉得只剩船頂,一半連同方才立身的烏篷船,被炸成了無數碎片,散落在江面上,還在烈烈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