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直接在遇仙湖邊上烤魚吃,魚是靈素從湖裡現捉的。她從邊上石頭灘上拔起一個半尺來高的尖樁子,這樁子上繫著一根六股麻繩,就見她兩手倒著往自己這邊拽那繩子,最後拽上來一隻尖頂圓身跟個帳篷似的竹編籠子。拽上岸來往砂石地上一倒,噼裡啪啦落了一地的魚蝦。
魚直接剖洗乾淨了架在火上烤,蝦用削尖的籤子串起來立在火邊上燎,一邊又從兜裡摸出個小小的青竹筒來,往那蝦上頭撒鹽。這鹽卻有股子柚子香,與蝦味極洽。
方伯豐問她:“這怎麼有股果子香,卻又是鹹的?”家裡倒是有許多小罐子靈素做的各種果漿子和甜醬,可這個是鹹的,就有些稀奇了。
靈素給他說了,才知道這是用柚子最外頭那層黃皮,曬到極幹,碾碎了同鹽拌炒成的。特地拿來配魚蝦用,說是天熱起來用這個能去腥增香提味,懷了身子吃不得腥味的都能嚐嚐。——真是什麼都想到了。
方伯豐對群仙湖很是著迷。他是人堆里長起來的,哪裡見過這般寬闊又沒人煙的地方。這群仙湖真大,且岸邊歪柳古藤,同遇仙湖的精雕細琢又大不相同。這會兒陽光灑在湖面上,粼粼波光,遠岸沙洲,白鷺起歇,真有煙波浩渺之感。
靈素還知機地給他倒了一盅酒。
清風過水,美酒野味,夫妻二人推杯換盞,真是快活似神仙了。
從山裡出來,靈素又帶著方伯豐往上林埭去了幾回。她常來常往,又熱心喜歡幫人,偏力氣又比男人還大些,村裡就沒什麼人家沒得過她相助的。幾年相處下來,都熟得很了。
方伯豐見自家媳婦一路過去,老老少少都認識。見了小娃子,她還總能掏出點什麼糖果糕餅來給人家,也有哪家嬸子大娘見她走過緊著追出來,卻是自家剛做了什麼費工的吃食,知道她喜歡吃,給她拿點兒。更多停下來問兩句田裡地裡事務的。連帶著他這個“素姐兒家男人”都得了好處,不時被誇上幾句“有眼光”、“好福氣”。
這回走到一處新蓋瓦房前頭,一個看著挺利索的嬸子見靈素來了,趕緊走過來道:“素姐兒你可過來了!你那地上種的桑葉,趕緊找些人幫忙摘了趕船運出去!如今官府都叫人多養蠶多種棉呢!這養蠶的多了,桑葉就趕不上了。價兒比前兩年高了一半不止。這都是錢吶,趕緊的,我正怕你一直不過來,可就白錯過了!”
靈素笑著謝了,又道:“您家的桑葉夠不夠?要不夠您就往我那裡採去,我用不著那麼些。”
練嬸子笑道:“都夠了!上年不是從你那裡折的條子插了嘛,我也伺候不了那麼些蠶蟲,剩下的多的也叫他們採了順帶著去鎮上賣掉了。就是知道這個行市,才著急告訴你吶!”
兩人又說了幾句扯綿兜子做絲綿被合算,還是繅絲賣絲合算的話,練嬸子要忙家裡事情去,這才別過。
往回走的時候,靈素便對方伯豐道:“你看,雖說縣裡衙門常有這個說法那個說法的,村裡多半沒法子立時得著訊息。就算得著訊息了,到底往後會怎麼樣,有什麼影響,也一時想不明白的。就像那年衙門裡備了那麼些桑樹苗,到底沒發出去,反便宜我了。可你看看,這緊跟著後頭就是好處。若是晚了兩年,或者就趕不上了。
“你若是喜歡種地這個事情,咱們這裡有這麼多地,隨便種。你又識字,又知道許多衙門裡的事情,把你知道的明白的事情說給村裡人家聽聽,都能叫人得了好處。或者往後真的天要越來越寒涼,這照著老法子種舊作物不成了,你就來教大家夥兒該怎麼辦。那不就是你說的什麼‘學有所用’?這些事情都能做,在不在衙門裡都一樣的。”
方伯豐見自家這常對世事一無所知亦毫無興趣的媳婦,竟然勸解起自己讀書典試的事情來,心裡又感動又想樂,緊了緊牽著的手道:“你說的明白,我也這麼想的。就算進不了衙門,我學到的那些東西也還是有用的,不止自己能用,也照樣能幫人。能不能做成,不在位置上頭。”
靈素聽了高興了:“就是這個話了。”
兩人也不用多說什麼,隔日便啟程回縣裡去了。靈素是覺著自己的主意果然好,你看方伯豐這一散心不就散出好心情來了麼,這人高高興的比什麼不強?!
方伯豐卻是看到靈素在自家那驢糞蛋上花了這般心思精神,可見她是真的喜歡種地這個事情。她既喜歡,自己學這個就沒學錯。既沒學錯,往後還要更加好好用心去學才好。試種出更多耐寒的作物來,把各樣作物的習性喜好都摸透,叫她種田更省心省事。——自己能做的大概也就這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