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見她回來終於鬆一口氣,埋怨兩句,趕緊督促她去休息。
宗瑛神色黯然地躺好,薛選青知她難過,在旁邊坐在陪了她一會,口袋裡手機震動,她悄無聲息地起身走出去,順便關掉了病室的燈。
黑暗鋪天蓋地覆下來,一切都安靜了,宗瑛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藥物的作用令她思路遲鈍,但無論如何也是睡不著的,半夜走廊裡的每一次腳步聲,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知到了幾時,黑暗中手機屏伴著極輕微的震動乍然亮起。
宗瑛幾乎是在瞬間拿起它,點開定位app的推送,另一個紅點赫然出現在了地圖上——
來不及多作思考,只本能地放大地圖定位尋找另一臺手機的位置,才剛剛看清地點,甚至來不及截圖,那隻紅點就倏地暗了下去,再打盛清讓的電話,還是關機。
宗瑛怔了兩秒,連外套也不及穿,抄起床頭櫃上的車鑰匙就出了病房。
護士站裡一個護士,見她頭也不回地往樓梯間跑,回過神去追時,她已經沒了蹤影。
待護士打電話通知薛選青時,宗瑛已經開車駛離了醫院,正在對面便利店裡吃宵夜的薛選青掛了電話連忙出門,路上空空蕩蕩,她迅速打給宗瑛,但一直佔線,遂只能打向別處:“我車好像被偷了,幫我定位下位置,車牌號滬b……”
一個小時後,夜幕將撤,黎明迫不及待要登場,宗瑛抵達定位點。
街上人少得可憐,宗瑛放緩速度尋找,兩邊迎面走來的人中卻沒有一個是盛清讓。
她無法通知他待在原地別動,距定位出現已經過去一小時,他很可能已經移動到別處,很可能——
來不及找到了。
時間飛逝,天際光線愈亮,焦慮就累積得更多,宗瑛將視線移向車窗外,一路尋找道旁便利店,就在六點將近時,忽然一個急剎車,宗瑛身體前傾差點伏在方向盤上,她定定神抬眸,那熟悉身影就在她車前止了步。
恐懼、焦急、驚詫、慶幸在此刻全化作本能——下車快步走向對方,用發抖的手緊握住他的手,僅僅講一句:“沒有時間解釋了。”
她不知他死在哪裡、為什麼而死,更不知如何避免,唯一有可能做出一點改變的——就只有跟著回到那個時代。
一秒,兩秒,三秒,天地全換。
而另一邊火急火燎趕到現場的薛選青,迎接她的卻只剩一輛空車。
薛選青愣了片刻,打了個電話回去:“車找到了,謝謝。”隨後坐進車裡,看到宗瑛那隻手機,再按它,已經沒電了。
她在車裡呆坐了會兒,最後轉頭駛回醫院,通知手術主刀徐主任。
回到1937年的兩個人,體會到的是另一重人間。
這一日拂曉,日軍侵佔閘北並縱火,而他們所在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閘北。
滿目瘡痍,到處插滿太陽旗,僅很遠處的四行倉庫仍在堅守。
遠處零星槍聲之後,是激烈的交戰聲,戰機在空中來來去去,整個閘北充斥著灼燒的嗆人氣味,盛清讓霎時拽過宗瑛,兩人避至一堵磚牆後面,視野所及處皆斷壁殘垣。
盛清讓雙手撫平宗瑛散亂的頭髮,最後掌心貼著她雙頰,覺得冷極了,他還注意到她穿著病服,手上住院手環還未摘掉,這意味著她是從醫院裡跑出來的,且一定離開得非常匆忙,他喃喃不安說道:“太危險了,為什麼這樣做?”
宗瑛還沒從尋人的焦慮中緩過來,過了半晌才講:“我擔心不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槍炮聲雖不在近處,仍令人神經高度緊繃,兩個人的呼吸節律和心率都非常快。
盛清讓因她這句話久久不知說什麼,回過神快速脫下風衣,將身著單衣的宗瑛裹起來。
宗瑛抬頭問他:“你什麼時候回的上海?”
盛清讓一邊幫她穿風衣,一邊回:“昨天晚上。”他快速替她繫好紐扣,又解釋匆忙趕回上海的理由:“工廠內遷的憑證單據都放在銀行的保險箱裡,必須儘快取出來轉交給調查處的人複核,所以我回了上海,但昨天到上海時已經很晚,本想直接去銀行的位置,但沒來得及。你呢,還沒有做手術嗎?”
宗瑛這期間遇到了太多事,能講的事其實一大堆,但時機、場景都不對,也只能說:“我的事暫時不重要,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才能離開這裡?”
此地距離公共租界並不算太遠,然而想越過日軍防線卻是難事。
盛清讓深深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