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城一彌在不習慣的歐洲冬季裡,只有一次感冒的經驗。有一天甚至嚴重到無法起床,於是塞西爾帶著當天上課的講義,到一彌位於男生宿舍的房間裡探望他。
房間整理得一條不紊,光是看都覺得簡潔到了有點寂寞的地步。貴族子弟用的高階橡木傢俱——大書桌和大書櫃、雕花衣櫥,滿臉通紅的一彌躺在房間角落的床上,即使是在棉被裡面也是抬頭挺胸睡覺。
紅髮舍監因為擔心病倒的外國孩子,在走廊上著急地來回踱步。塞西爾想要測量溫度,於是輕輕把手掌貼在一彌發燙的額頭上面。一彌以塞西爾聽不懂,應該是母語的語言說夢話。
聽起來好像不斷重複“RU”、“RI”兩個音,塞西爾認為他是在呼喚某個人。就在塞西爾偏頭思考之時,一彌微微睜開眼睛——有如黑暗夜色,像要把人吸進去的漆黑眼眸。一彌先是有點發呆,一看到導師的身影,慌忙想要坐起來。
塞西爾阻止他:“不要緊,你好好躺著。”一彌略加抵抗,最後還是乖乖躺回床上。然後很不好意思地說:
“我認錯人了。老師,對不起。”
“認錯是誰了?”
“因為感覺好像足女性,我還以為是姊姊。”
一彌好像真的覺得很丟臉,鑽進被窩裡面。棉被裡傳出含糊的聲音:
“我以為是瑠璃。我還沒出國之前,我們總是待在一起。老師,我姊姊的名字在我國的語言裡,和寶石是相同的意思。她哇哇大哭要我別走,我還是丟下她,所以有些擔心。”
“我相信她一定也很擔心你。”
“嗯,一定的。”
一彌喃喃說道,從棉被裡微微露出臉。
塞西爾請來村裡的老醫生幫一彌看病。雖然大大的針筒紮在手上,可是毫不畏懼的一彌完成沒有露出痛苦的模樣。他只是一臉僵硬咬著牙,以毫不在意的表情默默不語。
打算和醫生一起離開宿舍房間時,塞西爾才突然想到:
“久城同學,你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吧?像是寶石的名字、還有那個”
塞西爾開始回憶——
“花壇裡讓你看得入迷的花。小歸小,卻是漂亮的金色呢。只要一到春天,它又會再次綻放,是吧?”
沒有回答。感到奇怪的塞西爾回頭一看,發現一彌不只是發燒的緣故,竟然連耳朵也變得通紅。他不發一語、不停蠕動,最近終於以快要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我、我很喜歡金色。”
塞西爾詫異地心想:為什麼要感到害羞呢?一彌繼續說下去:
“一個男人說出這麼輕浮的話,要是讓父親或哥哥知道,他們一定會將我剝光,用繩子捆住從二樓的窗戶吊下來。哥哥最愛看的書是《月刊 硬派》雜誌,可是我”
聲音越來越小。
“我就如您所見,是個樸素、不起眼、無聊的男人。”
“沒、沒這回事。”
“沒關係的。所以我在看到漂亮顏色或是花朵的時候,才會突然受到吸引。就像是整顆心都被奪走,有時候真的就是忍不住。這個秘密我沒有讓家人和朋友知道。”
“”
“老師,我真得覺得金色是很漂亮、很棒的顏色。在我的國家沒有這種顏色的花。金花讓我感動。這是秘密這種事請絕對不要”
似乎是剛才打的針發揮效用,最後像是夢囈般呢喃之後,一彌閉上漆黑的眼眸,就這樣發出微微的酣睡呼吸聲。對著即便在這種時刻還是直挺挺地端正躺著的一彌,塞西爾像是拗不過他似的嘆了口氣。然後輕輕幫他拉好凌亂的棉被,代替姊姊在棉被上拍了兩下。
“金花!”
塞西爾離開宿舍,走在外頭陰暗的庭園,突然浮現一個念頭。金色、有如嬌小薔薇花的少女。有如花辦綻放的層層荷葉邊與蕾絲、在正中央凝視自己,不可思議的寧靜眼眸——
維多利加?德?布洛瓦——!
那可是堪稱活的金花——塞西爾邊想邊走在小路上。看樣子冬天還要持續好一陣子。
9
蕭索灰色的冬天終於過去,春天再度來臨。
維多利加一如以往,過著平常待在特別宿舍,只有在白天前往聖瑪格麗特大圖書館植物園的日子。教室裡的狀況也沒有任何改變。
留學生久城一彌似乎因為聖瑪格麗特學園流傳的怪談以及黑髮黑眼外表的緣故,開始被同學們當成死神,不禁感到相當困擾。
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