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隨後都這樣沉著不說話,面面相覷著。
還是一旁的陳進忠機靈,清了清嗓子對乾隆道:“啟稟皇上,督察院左都御史劉統勳大人求見,已經在養心殿侯了好一會兒了。”
乾隆這才淡淡地開口道:“皇后好生歇著吧,擺駕養心殿。”
乾隆一行,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儲秀宮。
皇后目送著眾人迤邐遠去,才回頭對仍立在一旁的令嬪,亦是淡淡地道:“時候不早了,你也跪安吧!”
令嬪像得了特赦令似的,巴不得的施了個禮,帶著阿雁,就出了宮門。
皇后眼見著她出了宮門,才轉過頭來,對我道:“進來吧!”依舊是面容沉穩的看不透她的心。
我回頭對翠雪遞了個眼色,她會意了,又向皇后福了福,便退了下去。
皇后引我進了後殿明間,先由司衾的宮女,服侍著去東次間,換了一件家常的用淡青色銀線繡著的團福如意錦緞的緞袍,把將近一半的首飾都給卸了,頭上僅墜了一件點翠鳳頭步搖,雙耳分別並著一對小巧的點翠鎏金耳墜,腳上換了一雙金絲線繡的重瓣蓮花錦繡雙色芙蓉紋的花盆底鞋,雖然繡色
繁複,卻也是精精巧巧的。復又出來,在那張南漆的羅漢床上坐了,這床上擺了一張洋漆小案,案上著了一個小巧的銅燒香爐瓶,正幽幽地煥著香氣,是那香茅濃郁的香味兒,一層一層的隔著外面的寒氣,稱得整個屋子都是暖洋洋的。她依舊指著床前的黑漆腳踏讓我坐了。
這時,素琴也就捧了兩盞茶上來,先把一盞擱在皇后面前的小案上,隨後又端來一個南漆面斑的竹杌子,將茶照例放在了上面。
皇后並不喝,一味地靠在迎枕上,用雙目凝視著我,緩緩地開口道:“嚐嚐看,如何?”
我端起茶杯,開啟茶蓋,撇了撇浮沫,先是深深地嗅了一下,方才徐徐地飲了下去,想了想,才揣度著回道:“娘娘,這可是上好的‘六安瓜片’呢!形若蓮花,香氣高爽,只是這味道”
“娘娘,內務府廣儲司的賈嬤嬤來了,說是要請您裁度翊坤宮宮女墨畫喪葬費的事宜。”素琴隔著窗子,輕聲說道。
我豎著耳朵,聽見是有關墨畫的事情,便隨即也住了話頭。
“讓她在前殿明間侯著吧”皇后這才收回了目光,“你也隨著來吧”她一邊說著,一邊就站了起來。我也一同起身,下意識上前扶著,她一同來到前殿。
那賈嬤嬤,早已在栽絨花地毯上垂手侍立著,東邊的一個黃花梨木案上,一尊洋銅方鼎裡,靜靜地焚著紫檀香,那香氣雖不及後殿濃郁,但卻是極為醒神清腦的。
“說吧,什麼事?”皇后登上題有乾隆御筆的“茂修內治”匾額下的寶座上,正色地問道。
“啟稟娘娘,關於翊坤宮死了的那個宮女,墨畫的喪葬銀兩相關事宜等,還望請娘娘定奪。”賈嬤嬤說完這些,便低著頭侍立在一旁,再也不肯言語。
皇后還沒吱聲,我卻有些忍不住了,在一旁斜睨著她。這個嬤嬤原是極會說話的,若按往常在那富察氏跟前兒,不消說,早就顛顛兒的拿著賬本說出一籮筐的主意。而如今,她正是藐烏拉那拉氏為新後,安然自得的在一旁扮無辜。
皇后到底是頭回處理這類事,不免雙眉微皺道:“往年裡都賞些多少?你到底說給我聽聽!”
那賈嬤嬤,依舊滿面堆笑地回道:“回娘娘的話,按老祖宗的規矩來說,宮女太監們死了原是沒有什麼喪葬費的,屍身扔到城外的人化場一燒便也就完了。而如今這幾年,承蒙皇恩浩蕩,有時也有著些許變動,有的
年頭賞了,也有的年頭沒賞的。若說到底哪些賞了,哪些沒賞,還至於賞了多少的。恕奴才上了年紀,實在是記不得了,還得過後查查去!”
這都是些搪塞推諉之語,讓人聽了心裡實在是窩火,那皇后又何嘗聽不出來,只是隱忍著尚不發作便罷了,素琴在一旁聽了,神色大變,她瞥了一眼皇后,強忍著。而一旁的我,倒是個忍不住的,便冷笑著對她道:“按說我們平日裡,都是敬著您的,而這如今,在這皇后娘娘面前,如此地這番奇話,虧您也能說的出口!那容我問您一句,您素日裡,在那前皇后眼麼前兒,也敢這麼著回話嗎?”
這個賈嬤嬤,一向是個倚老賣老,欺軟怕硬的主兒。仗著自己在廣儲司協理著銀錢,各個宮裡每月去拿月例的宮女太監,都沒少挨她的排喧。只我們長春宮的人,她要仰仗著我們給她說好話,平日裡也沒少拿笑臉奉承著,倒底還是忌憚我們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