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錢銀子,足夠了。”
女人這樣說著,抓過架子上黑色的罩衣,長髮甩過她的腰際,罩衣披上她的肩膀,長劍在手,只剩面色蒼白依舊。
她的動作像是在舉行一個儀式,衣袖振平,衣襟輕撫……就如同書生祭拜聖賢一樣,她也將要祭拜她的“道”。
可笑的猴子面具被她輕輕地扣在了聞人令的臉上。
溫柔繾綣的目光隔著面具慢慢地掃過書生,若有世人得見,怕是會無由地流下多情俗人淚。
此等絕世溫柔合該無人得知,不過轉瞬,那人又恢復成了暗中劍、雨中刀,寒氣颯颯,令人膽顫。
“你有你的大道,我亦有我的大道,今次我自直道而行,惟願下次,你走得……莫蹣跚啊。”
說完,她緩緩直起身。
山風大作,青紗動盪,申九黑衣長髮,走入天光。
杜安沒有像以前乾淨利落地喊Cut,三十多臺攝像機捕捉了整個場景的每一絲動態,所有人都安靜地,安靜地看著變成空落的房間。
“連特寫都不用補拍啊。”
老人嘆了一口氣,欣喜又失落,每次拍完電影大概都是這樣,親手養大了一個女兒,心知她貌美如花待字閨中,又不想她去面對未來的風風雨雨。
於是失落悵惘,依依不捨。
“行了……都拍完了,收拾吧。”
他說著,慢吞吞地舉起了自己的茶杯。
人們這才從某種恍惚中驚醒,才發現其實自己所在的世界裡,並沒有那樣一個用五錢銀子盡付一生的申九。
“五錢銀子啊……”摘掉自己的草帽,馮宇京憤憤不平地哀嘆,“怎麼五錢銀子她就去刺殺英王了呢?我寧肯她當個殺手啊,當猴刺客多愉快啊,想殺誰就殺誰,想怎麼殺就怎麼殺,那些壞人啊貪官啊殺殺殺多過癮啊,她怎麼就想不開要去死呢!”
有同樣感覺的人不在少數,聽到馮宇京的話,好多人都跟著點頭。
杜老爺子搖搖頭:“朝聞道,夕死可矣,她為的不是那五錢銀子,也不是為了聞人令,她是有了自己的道啊……”
老爺子搖頭晃腦的樣子並沒有什麼說服力,一群被結局虐到的人都恨恨地都想打他。
在攝像機拍不到的角落,池遲有點懵,申九毅然決然地要去刺殺英王,她卻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她的道在何處,天下又有什麼值得讓她以身相殉呢?
自從上次池遲入戲太深之後,陳方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盯著她拍戲的狀態,現在發現她又是一副呆樣,嚇得陳助理的魂都要飛了。
“來,池遲,我們拍完了啊,我們是池遲啊,咱就是個演員,不是什麼刺客,走……換衣服卸妝,我跟廚房預訂了燒肘子,咱們晚上吃肘子。燒肘子,白米飯,再要一條炸魚好不好看?”一緊張,陳方又話多了。
仔細算來,連著兩部電影都要求池遲增肌減重,她大半年裡面吃的正常飯真是屈指可數。尋常演員過這樣的日子都覺得辛苦,何況她現在才十七八歲,正是人生最能吃的時候,想想都讓人覺得心疼。
當然,在正常拍戲的時候陳方是極少對池遲產生憐憫之情的,專業演員這條路不好走,想要取得比別人更高的成績,就必須付出比別人更大的努力。
回過神來,池遲就聽見了肘子兩個字,口水瞬間充滿了口腔。
“陳方,你真好啊!”她熱情地一撲,結結實實地掛在了比她矮的陳方身上。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殺青席面都開餐了,池遲卻被杜安叫走了。
一小一老兩個人沿著公路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一直通往他們在裡面揮灑情感傾注精力的小鎮子。
“我啊,還是得給你道歉,安瀾說的對,不管怎麼樣你也是後輩,我身為前輩電影人就算做不到愛護你,至少也得往好的地方引導你。”沉默了許久,杜老爺子終於說了他憋了很久的話,無所謂道德,想讓電影這個行當真真正正地走下去,就得讓一代又一代的新人成長起來,池遲在電影上的未來還很長,不該讓她折在開頭。
這是對電影的不負責。
“我沒覺得您往不好的地方引導我了。”
女孩兒嘿嘿一笑。
“你還不懂,在拍電影的時候,電影人要注意保持自己的藝術生命力,燃燒自我式的拍戲方式不是長久之計,你應該學會收回自己的力量。在這一點上沒有早點告訴你,是我的錯。”
杜安很坦然地認錯。當然,就算他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