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芸說話。
鍾蔚心中警鐘大作,鍾芸今年十五,排行第七,是三房嫡次子,生得面如冠玉,在一干學生中容止最為出眾,他可不相信這位長公主突然轉性一心向學,八成就是衝著七郎來的。
常山長公主一抬頭,就見心上人咬牙切齒直勾勾地盯著她,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剝的兇狠模樣,司徒姮心裡就像飲了蜜一樣甜,不由嬌羞地低下頭。
鍾蔚一見她那粉面含春的妖嬈樣子,心裡更認定了她企圖染指小堂弟,氣得七竅生煙,恨不能立即將她踢出去。
不過鍾氏家族還沒有將學生踢出去的先例——這不等於承認自己看走眼麼?何況司徒姮雖屢屢生事,打的卻是探討學問的幌子,若是因此將她趕走,倒顯得他心胸狹隘容不下異見了,事關家族聲譽,還是得沉著冷靜從長計議。
鍾蔚憂心忡忡,一堂課上得漫不經心,倒有半堂課在望著常山長公主出神,生怕她在自己眼皮底下暗渡陳倉將他們鍾家的好苗子勾歪了。
常山長公主不意旗開得勝,第一天就收到如此成效,滿心喜悅抑制不住流露到臉上,時不時伸出纖纖玉指將上翹的嘴角往下壓,眼裡卻是笑意流淌,顯得格外清亮,鍾蔚看了心驚肉跳,饒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位長公主生得著實可圈可點,恨不能在一無所覺的鐘七郎周圍築起一道堤壩,將這紅顏禍水阻擋在外。
鍾蔚從小有個毛病,心裡一有事夜裡便睡不安穩,一不安穩就要踢被子,清晨迷迷糊糊醒來,只覺渾身發寒,彷彿從冰窟裡打撈出來,喉嚨裡卻像塞了一團熱碳,又燥又幹又燙,顯然是風寒侵體之症。
鍾蔚身子骨不算皮實,不過和妹妹從孃胎裡帶出來的弱症不同,他這弱不經風完全是自己作出來的——端的是四體不勤,從院子裡走到茅茨堂那幾步路都要坐肩輿,出門從來不騎馬,坐犢車都要抱怨顛簸。
他還不以為恥,覺得那些精於騎射力能扛鼎的都是莽夫,不比塞外那些茹毛飲血的蠻人開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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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長公主初戰告捷,正鬥志昂揚打算再接再厲一舉將鍾蔚拿下,第二日起了個大早,將自己收拾得山清水秀風流倜儻,一踏進茅茨堂傻了眼,上席上坐的不是她芝蘭玉樹的駙馬,卻是個鬚髯半白的老翁。
鍾蔚一病不起,便由家中一位遠房族叔頂上了,這位老先生窮經皓首,學問十分了得,若不是鍾蔚一病不起,輕易還請不動他。
學生們都十分珍惜這難能可貴的機會,唯獨常山長公主怏怏不樂——她本來就對經學沒什麼興趣,即便這老先生舌燦蓮花也沒用,再高妙的學問也不能叫這冥頑不靈的長公主忽視他那一臉褶子。
百無聊賴地捱到下學,常山長公主幹脆稱自己身體不適告了假,回府醉生夢死去了,只等著鍾蔚養好病捲土重來。
鍾薈估摸著自己兄長這一病沒個十天八天好不了,一方面也惦念姜家老太太和姊妹,便辭別長公主回了姜家。
回去時大娘子和三娘子正坐在廊廡下做繡活。姜明霜見二妹只兩日便打道回府,吃了一驚,手一抖把針紮在了左手拇指上,三娘子從袖子裡掏出絲帕給她擦血,一邊皺著眉頭道:“阿姊你怎麼總是一驚一乍的,入了宮還這麼沉不住氣可怎麼辦吶,紮了自己還罷了,若是紮了天子可如何是好?”
又抬頭對二娘子道:“阿姊,怎麼才兩天就回府了?莫不是長公主找著新歡了?”
鍾薈提著裙子快步跑上前,二話不說就笑著扯她臉:“叫你貧!”三娘子下巴尖尖,臉頰卻還有孩童的飽滿圓潤,手感十分美妙。她又常管不住自己這張嘴,每當出言不遜兩個姊姊便趁機揉捏一番過過手癮。
笑鬧了一陣,鍾薈便吩咐阿杏將長公主府上搜刮來的稀罕玩意兒拿出來讓兩個姊妹挑,又將剩下的分作幾分,命白環餅等幾個婢子給庶弟庶妹們送去。
“今日怎麼得閒了?”鍾薈在細環餅搬來的胡床上坐下,頓了頓道,“母親身子好些了麼?”
“這不是見縫插針地來幫她繡嫁妝麼,就靠她自己這笨手笨腳的,折騰到明年都弄不完,”三娘子斜睨了大姊一眼,嘆了口氣,“阿孃還是老樣子,一到將入睡的時分便頭疼欲裂,一闔眼就魘住,總是鬧到半夜三更,”一說起曾氏,三娘子臉上的笑意便褪得一乾二淨,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凝重憂慮來。
“這兩日大夫來看過麼?”鍾薈又問道。
“怎麼沒有?醫館的大夫是每天來的,”三娘子放下手中的繡繃,一枝活靈活現的牡丹已經初見雛形,她疲憊地揉了揉眼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