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財透過在網站發訊息,要到了盛可以的QQ號碼。接上頭後,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如果你願意,我想幫你!我哥他胃不好,但心腸卻好得沒話說,而且為人謙虛謹慎,要幫助別人了,還要小心地問上一句“如果你願意”。這是他的習慣。
第一次聊天,才聊了不到半個小時,蔡小財就很直接地說要給盛可以匯錢,而且態度相當誠懇。盛可以自然是不相信這套的,如今這個年代,天上掉好人比掉餡餅的機率還小。她覺得這個網名叫“我是一頭豬”的男生,肯定是那種睜著眼睛說瞎話無聊之人,要麼就是仗著自己有點財錢就到處用人民幣騙取一夜情的無恥之徒。當時信海欣就坐在她旁邊,她把跟我哥的聊天記錄給信海欣看,信海欣還怒氣沖天地對她說:這人多半是想騙色,要不我們玩玩他,反正你不跟他見面就得,你把賬號告訴他,看他到底有錢沒錢。
或許是好玩,也或許是想戳穿一個騙局,盛可以就將計將計似的把自己的農行賬號留給了蔡小財。令她大感意外的是,才過了三天,她卡里就真多了200 塊錢。收到錢的前一天,信海欣還在跟她開玩笑,問她“那頭豬”匯錢過來沒有,如果匯了記得請吃肯德基。從銀行裡把錢取出來,盛可以心想自己可能真的遇到好心人了,而且是個有錢的好心人。我哥跟她聊天的時候告訴過她,說自己也還在上大學,家裡父母都是生意人,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記憶裡,這是我哥惟一的一次在別人面前隱瞞爸媽的真實身份。他從來都是個以爸媽是本分農民為榮的另類分子。
盛可以用我哥匯給她的第一筆錢買下了一件自己垂涎已經的新衣服。僅僅過了一個月,淺嘗甜頭的她似乎有些瘋狂了,委婉地騙我哥說她弟弟要去山東淄博做恢復手術,於是我哥又不知從哪裡弄來1800塊錢打到她賬上。盛可以拿著錢去買了臺手機,或許是天理難容,用了沒幾個星期,那手機就掉進水裡淹死了,後來,在差不多一年時間裡,不管上不上網聊了,我哥幾乎每個月都會給盛可以匯一兩百塊錢。
我就像在聽一個很傳奇的故事,心隨著盛可以的訴說一驚一乍的,更多的時候卻是揪痛,不知道為我哥,還是為盛可以。昏暗的路類隔著常綠的桂花樹,照不清楚臉龐,也照不清楚這些被盛可以深藏已久的秘密。我像在夢中游走,聽得見腳步聲,卻不見有人來。蔡小財是那麼真實地活躍在我的記憶裡,可我怎麼也想象不出他坐在電腦前跟盛可以聊天時端的是副什麼樣的表情。
差不多是桂花小道的盡頭了,已經能看到不遠處的居民區,明明滅滅地亮著燈火。都是真實的生活,而我多麼地希望,我聽到的一切只是幻聽。盛可以停下來,轉頭看著我。她哭了,其實她早就哭了,一路都在哭。可是我沒有安慰她,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她說蔡小菜你罵我吧,罵我什麼都可以,見我不做聲,就扯了扯身上那件尖領白色上衣。
“這就是用你哥的錢買的那件衣服,可能你沒注意,我這段時間經常穿它,換下來洗了,幹了又穿上。已經不是因為喜歡了,我覺得穿上它,我就能感到一種罪惡,一種讓我痛苦讓我自責讓我想要瘋掉的罪惡。我需要這種懲罰的,對不對?”
我依然不說話。是無話可說嗎?可是我明明在心疼眼前這個正在自責的女孩,心疼她滑至臉頰的眼淚,心疼她揪著血說出來的每一句話。
“蔡小菜你說話啊,你罵我吧,你罵我好嗎?你想怎麼罵都可以,都不過分,知道嗎?連我都捨得,你就沒什麼不捨得的了。那天去見白玲玲,我打她,罵她,其實我也是在恨自己,你知道嗎?蔡小菜你說句話啊!那天晚上我快瘋了,真的快瘋了,其實我知道給我匯錢的是你哥,知道你哥並不像他說的那樣,家裡很有錢,我就壓抑得快瘋了,可是我不敢說,我什麼都不敢說,我害怕聽你提你哥。我覺得自己不可饒恕,是個罪人。跟你去見白玲玲那天,回到寢室,我真的就崩潰了,我罵自己,扇自己的耳光。我其實很怕痛的,從小就怕,可是那天晚上我很用力地打自己,卻怎麼也感覺不到痛”
盛可以早已泣不成聲。她從不敢看我,到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然後她從書包裡拿出一張卡,說裡面有3000塊錢,算是還給我哥的,要我一定拿著,還說那1500塊她也不會要的,還給信海欣就是。這場面讓我有些手足無措。這個時候的她,該有多麼的脆弱,我很想抱抱她。可是長這麼大我沒抱過女生,哪敢呢?這是桂花小道的盡頭,想必有很多戀人在畢業離校前就是在這裡擁抱道別,生生結束一場甜蜜。小道是無辜的,卻要承受這麼多的分離和痛苦,像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