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襄為公主呈上一盅香茗,面相恭謹,卑微無聲。
他紫瞳略眯,“為本王倒杯茶來。”
車外一門之隔即有隨從隨時待命,此時卻無人應聲。扶襄移身過去,斟滿一杯普洱,雙手奉過頭頂。豈料,車輪突來顛簸,滿杯的水傾灑在了家主大人的前襟。
稷辰驚呼。
扶襄失色,惶惶然跪禮陪罪:“奴婢該死,請左丘家主恕罪!”
“死的事暫且放在一旁。”
男子巋然如山,淡聲道:“先替本家主將衣服擦乾才是緊要罷。”
“是!是!”她如夢初醒,打袖內取了巾帕,直起身形,拭抹他衣上水漬,手忙腳亂間,別在髮髻的一根簪險險劃上家主大人的玉面。
所幸後者避得快,出手也快,長指一個曲勾便將那根素簪扯下。頓時,一頭少了束縛的青絲滑落下去,絲緞般撲散了男子整面胸襟
十六、山高路險須少語
藍騎山。風昌城之南。
藍騎山西峰高巖峭壁,山勢巉巖,路險林密,向來少有人攀登。東峰則清泉潺溪,綠稠紅濃,曲折環繞,最宜清閒人士遊賞徜徉。
而今日,雲國幾大家主各攜伴遊齊聚此處,卻徑自向西峰驅馳。
“阿襄,方才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左丘無儔把你趕回來了?”車下顛簸不止,車上的兩人一邊竭力保持平衡,邊以唇語低談。
扶襄回以一笑,“我觸到了左丘家主的禁忌。”
“什麼禁忌?”連她這個最擅長蒐集的情報高手也並未蒐集在冊?
“你的資訊裡,左丘無儔對女人極為挑剔,長者為其所納的侍妾概不寵幸,外邦所進貢的美人皆被他賜予下屬。對此,你不覺得奇怪的麼?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長在那樣的一個門第裡,又生在雲國這民風豪放的國度內,如此定力不覺得太過了?除非”
“除非什麼?”扶寧對此也曾百思不解。
“除非他身有暗疾,或”
“暗疾?!”扶寧差一點便尖叫出來。
“或者心有怪癖。”扶襄推開車窗,望著窗外景緻,回首道。
扶寧眸仁放亮,問:“你試出來了?如何試的?試出了什麼?”
“他不喜歡女人與他過於親近。”
“怎麼講?”
“或者說,他不喜歡女人與他直接觸碰。方才,我故意灑了他一身的水,以帕子為他擦拭時他尚能夠容忍,但當我髮絲掃到他的臉上之際,他當即便怒了,厲聲叱我下車。”
憶起剛剛情境,扶襄笑意晏晏,那男人剎那間的丕然色變,實在是樁趣事。
“你常說他對邊夫人如何深情,當年有長輩施壓,他無法娶其過門,如今他大權在握,邊夫人也已喪夫獨居,納其進門當是輕而易舉,為何不見動作?難道會認為那樣一個人會忌憚祖宗的威嚴不敢越雷池一步?雲國未出閣的公主、郡主都可以私設面首,王室對此也未嚴加過問,可見雲國人對女子的貞操並不看重,依我想,他不娶邊夫人,是因他個人心理上的怪癖,他無法去碰一個曾經屬於過別的男人的女人。”
“或者是少年的初戀情懷已過,情愛已淡了呢?”扶寧依據常理推斷。
“或許。”扶襄唇角笑意未收。無論如何,能打破那人的溫和麵貌,很是讓人喜歡。
“你一人回來了,把公主那隻小綿著獨自留在那處,妥當麼?”
“如此計較的一人,倘若當真碰了公主,定然是有幾分喜歡,恐怕整個越國甚至連王上也要為此額手稱慶。何況,我們的公主殿下從來就不是小綿羊”她陡然一頓。
扶寧眸光一定。
待車門拉開,車外人探進一張俊臉時,車內的兩人皆已換就了恭順拘慎的容顏。
“襄兒,你怎不在本家主為你準備的車裡?讓本家主好生的找。”
錦緞藍袍的南蘇開閃身跨上車來,車廂空間立刻變得窄小侷促。
“南蘇家主。”扶寧頗有誠意的提醒。“您是貴人,不該和奴婢們擠在一處的。”
南蘇開苦顏搖首,“有什麼法子?我的襄兒不肯和我同車,我也只有來找襄兒。”
“這車馬老車板也薄,外面山高路險的,以您的金嬌主貴,著實委屈呢。”
“有兩位美人相陪,本家主樂哉得很吶,哪來委屈之說?”南蘇開欺身湊近這伶牙俐齒的小女子。“告訴本家主,你叫什麼名字?”
“怎麼?南家主難道又看上奴婢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