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說的。”張嫣勉強笑道,“這兒是長樂宮啊。能出什麼事?”
就算是出事,也不會出在明面上。
張嫣心中亦有些後悔,早知道如此,適才就留在長信殿中等阿婆回來了。
轉過長廊轉角,前面就是燭火通明的長樂前殿。張嫣呼了一口氣,拊掌笑道,“你瞧,這兒不就有人了麼?”再走了幾步,她自己也發覺有些不對了。
人,是有了,問題是,太多了。
重重衛尉軍執戟護衛之內,殿外人影。有永巷宮侍人服飾,以及常在呂后身後伺候的面熟宮人。
魚鱗甲校尉排眾而出,拱手道,“張娘子,此處不是你該來地地方,還請即刻迴避。”聲音強勢中略帶一點急促。抬起頭來,竟是酈疥。
“這是怎麼了?”她沉聲問,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祥預感。
殿中忽然傳來女子慘笑之聲,“阿呂,願來世你為鼠來而我為貓,生生世世啖汝之肉。”聲音激憤中帶了一種刻骨的怨毒。
“賤人,”呂后怒不可遏,狂呼道,“來人啊,將她的舌頭給割了,看她還敢在這兒大放厥詞。”
張嫣的臉一瞬間變的雪白。
那是,那是
戚夫人的聲音。
她的牙關咯咯打顫,她的身體簌簌發抖。她地理智拼命告訴她,應該立刻掉頭走掉,躲的遠遠的。她的腳卻僵硬的像陷在泥潭之中無法自拔,一步都無法跨出。
那一刻,她什麼都沒有想,只是一顆心陷入絕望。
一個血淋淋的人吃力地爬到殿門之處,伸出手來,想要夠住些什麼,卻只是徒勞,終於失望地放下。
“戚懿,”呂雉跟了出來,她的聲音充滿了奇異地亢奮,“你還記得麼,那一年,就在這個地方,蠱惑先帝說要廢了我,你躲在他的背後。得意的時候,一定想不到今日吧。”
她順著戚懿地目光,慢慢望下去,看見張嫣,不由怔了一怔。
“啊。”她恍然笑起來,“阿嫣是過來找哀家的。”
“阿嫣,”呂后伸出手來,招道,“你過來。”聲音熱切。玄色衣袖缺了一幅,在夜風中招展。
彷彿如當初一樣,受到夢魘似的,張嫣一步步的走上長階。
“阿嫣。”呂后握住她的手,彎下腰來,笑地很暢快,“你看啊,”她指著戚懿,熱切道,“你不是幫阿婆罵她麼,人貴有自知之明,一個什麼都沒有付出的人,輕飄飄的一個笑臉。兩滴眼淚,就想拿走別人付出一切代價才得到的東西。”忽然板面如冰,“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握在呂雉手中的那隻手,輕輕顫抖。
直到走到近處。張嫣才看清戚懿現在的模樣。
她穿著一身湖水綠的華服,彷彿當年自己在長樂前殿初見,樣式精緻,卻已經襯不出當時地纖合度。一頭的青絲被人剃去,四肢帶著鞭打受刑的痕跡,狠狠的瞪著呂雉,口中咿咿唔唔,卻說不出話來。
“多麼美啊。”呂雉的面上現出一種病態的紅暈來。像是欣賞著一個由自己打造出來的藝術品,聲音迷戀,驀然轉為陰冷,“青絲,不要了,歌喉。沒有了。哀家看你還拿什麼來勾引男人。”
戚懿用盡全身力氣,吐出一口血水。呂雉猝不及防,正正的落在皇太后禮服之上。
“找死。”呂后暴跳如雷,大聲吩咐道,“張澤,替哀家將這賤婦的手足全部砍掉,將她那雙勾男人的眼珠子挖掉,戳聾她地耳朵,哀家要把她製成人彘,仍在豬圈裡,看她慢慢死掉。”聲至最後,漸轉怨毒瘋癲。
一時間,滿殿的人都顯出驚懼不忍之意來。
戚夫人口不能言,耳卻能聞,眼光在殿中轉了轉,落在了張嫣的身上。那一雙漆黑的雙眸,顯出懇求地意思。
張嫣點了點頭。
她驀然轉身,抽出酈疥腰中所懸之劍,刺入了戚懿的心臟,乾淨利落。
戚懿輕呼一聲,柔和的閉上了眼,唇邊尚餘著一抹輕笑。
整個殿中安靜的連一根針落都聽的見,呂后厲喝的聲音也就分外明顯,“張嫣。”啪的一聲,打了她一個巴掌。
那一巴掌打的極重,一點都沒有留情,張嫣跌坐在地上,尚覺得耳邊嗡嗡地響。她轉身爬起來,跑出殿。
風聲在耳邊呼呼而過,萬籟俱靜,寬廣的長樂宮一片漆黑,唯有身後的前殿燈火通明,她卻偏偏像逃離猛獸一般的迫切的想要離開這裡。
從前的一些畫面浮過心頭。
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