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勢力與野心不會膨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信平侯府,信平侯俯只要後世子孫安分,一直這麼平安的富貴下去,也是可以預見的。
至於百年之後,百年之後。
一個家族的命運,又豈是那麼好計算的?秦始皇有吞吐八荒的氣慨,子孫又安享了幾代富貴?
這麼些年,阿翁在侯府,只是偶爾看看書,作作畫,與阿母平和相守。她也從不知道,阿翁手中還握有這麼大的一支勢力,而她以為,她已經計算了所有因素,卻在回頭的
時候愕然發現,她還是小看了父親的雄心,那是屬於男人的雄心,屬於一個為了一個特定目的而一直抱成團的政治集團的雄心。
她本來以為已經消失的雄心。
輧車車簾垂下來,擋住天光,張嫣垂眸,思緒紛紛亂亂的時候,聽得馬蹄聲在車外過了又回,停在車外喚道,“是涉君妹妹麼?”
張嫣怔了怔,打起簾子望出去,笑道,“是趙家表哥?”
“果然是淑君妹妹——我剛剛從一旁經過,見到車旁的則然兄,猜著是你,才折回來看看。”陽光斜斜的照下來,將趙覃的臉色染了一層淡淡的金,朗朗笑道,“說起來,
當日我行止不慎,驚嚇到了妹妹,還請妹妹恕罪。”
“表哥說哪兒的話。”張嫣笑道,“我還不至於這麼不識好歹,表哥救命之恩,還未當面謝過。”
“淑君,”趙覃踟躇了一下,“你最近還好麼?”
張嫣的臉忍不住染上淡淡紅緋,有時候想,也許反而是自己太在意的緣故,才在別人根本是無意提及的時候,忍不住想起自己與劉盈身上,未免尷尬。
“還好。”她含蓄的答道。
“那就好。”趙覃勒住馬韁,放慢了速度,隨在張嫣輧車一旁前行。
“算起來,到北地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北地雖然好,不過,除了豐沛和長安,我從來沒有在一個地方待上這麼長時間。”
輧車帷幕動盪,掩映著張嫣明豔的臉龐,唇角微微揚起,“那你可以回去收拾行李了。”她的聲音很輕,“說不定,很快不可以回去了。”
“是麼?”趙覃卻偏偏聽見,望了張嫣一眼,笑的頗有含義,“如今,你沒有什麼不愛聽的話了吧?”
張嫣抿唇,“表哥就愛說笑話。”
“是啊,”趙覃不以為意的笑,“說不定,我真的是很愛說笑的。可是淑君,我還是有些話想和你好好說說。”
他的目光悠悠向前望去,“這些年來,我在江湖行走,看貫了男痴女愛,我覺得,表舅他真的很愛你。”
她抿了抿嘴,不在意的笑了笑。
其實,她很早之前,就知道這個事吧。
這樣的笑意落在趙覃的目光裡,唇角也就翹起來,似乎,有情的人終於走到一起,這樣的結局,旁觀人看了,也是會快樂的,忽的悠悠道,“娘娘,其實也很愛表舅吧?”
張嫣的笑意緩了緩,神情微微怔忡,“表哥為什麼這麼說?”
“淑君可曾發現,你連對我這個八竿子才打的著的表哥都客客氣氣,可是偏偏對錶舅,卻是什麼忌憚也沒有。似乎怎麼能削他的面子,你就怎麼來。”
“我們總是在自己最親近的人面前放肆,若不是你篤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又怎麼會這樣對待他?”
是這樣麼?張嫣問自己。
離開長安之後,她已經太久讓感情主宰自己了。到了如今,一個接一個的事情發生,讓人目不暇接,來不及反應,她想,她應該停下腳步,冷靜下來,仔細的,好好的,想
一想。
“淑君妹妹可知道,”趙覃卻沒有給她思慮的時間,繼續在她的心湖投下石子,道,“當日在沙南,你出事的時候,表舅他為什麼不在城中?”
張嫣回過神來,不以為意答道,“他有他的事,我又不可能真認為,他就應該一直圍著我轉。”
“說的也是。”趙覃呵呵笑道,“那一天,表舅聽說雲中卜家有一苑神駿的胭脂馬,想著要買回來送你,於是親自登門求購,這才離了沙南城。”
“真的?”張嫣愕然。
“我有什麼理由要騙你?”趙覃微笑,明亮的目光投到她的面上。
張嫣心境起伏,不知不覺間是有些痴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是倔強的別過頭維持拒絕,還是退一步彎下腰去接受,到如今為止,她並沒有特意的去想過,只是,兩種選擇在心中搭了一座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