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是張皇后身邊首席女官,卻也不敢在宣室殿這樣前朝的地方隨意走動。剛剛進來的時候,也覺得殿中氣氛十分怪異,只是亦不知所以。
張嫣的眉頭就微微蹙起來,吩咐道,“你去召韓長騮過來問問。”
韓長騮跟著劉盈出去了,並不在宣室。另有宣室伺候著的小內侍過來複命,很快的,張嫣便知道了事情的大致始末:
劉盈今天在東廂召見了舞陽侯樊伉,君臣二人本來說的好好的。不知道說起了什麼事情,皇帝臉色便變了。先是翻了案,後來更是拿劍指著舞陽侯的胳膊,最後雖然沒有真的砍了舞陽侯,卻也去了前殿的武庫練室,和舞陽侯結結實實的打了一架。——到如今,還沒有收場。
這訊息震的張嫣目瞪口呆。
說起來,作為一個皇帝,劉盈的脾氣算是難得的好,從小到大,發作的次數屈指可數。且又和樊伉是從小一處長大的表兄弟,雖說份數君臣,實際上很有幾分兄弟情誼,今日裡卻暴怒成這般模樣,也不免讓人佩服舞陽侯樊伉的功力。
這個時候,她還沒有疑心到此事與自己有關。吩咐內侍道,“去練室外頭給韓侍長傳一句話,讓他先備下跌打損傷膏,也特別注意著,別讓陛下和舞陽侯真的傷狠了。”
宣室內侍恭敬拜伏應承道,“諾。”倒退著趨出殿。
她並沒有打算匆匆趕到武庫去勸阻劉盈。男人有男人的交酬,也有男人自己的世界。今日裡,無論樊伉是因為什麼事情惹到了劉盈,劉盈既然已經做出了這樣處置的決定,雖然作為一個君王的身份,很有些意氣用事的嫌疑,但若是她急急出面去勸阻,反而有可能落下他的面子。倒不如順其自然。
畢竟,雖然可能論真正身手,劉盈遜於武將出生的樊伉,但樊伉再渾,也不是傻子,當知道和一國皇帝動手時候的分寸。
而以劉盈素日為人,雖然可能暴怒,但絕不會真的將樊伉怎麼樣。若是讓二人就這麼發洩了,最後收場大約也只是一笑而過,不過是表兄弟之間的一場平常齟齬,說不定還能傳成君臣佳話。
宣室殿劉盈素日坐著的大案上,此時散放著大疊國事奏摺。張嫣心存避諱,沒有走近碰觸,而是喚一個殿中伺候筆墨的內侍尋了一本閒書,倚在搖椅上觀看。待得書都看了一半,心中終究放不下,抬頭問道,“陛下和舞陽侯那兒還沒有完麼?”
殿上內侍俱不知曉,一片茫然。
張嫣蹙了蹙眉,煩躁的將手中書卷摞下,起身道,“荼蘼,走,跟我去練室看看。”
還沒有繞過屏風,韓長騮便從外頭進來,見了張嫣,連忙揖拜道,“皇后娘娘,”神情有一些尷尬。
張嫣便微微鬆了口氣,問道,“陛下他怎麼了?”
“娘娘放心便是。”韓長騮道,“陛下與舞陽侯都是有分寸的,陛下並沒有受傷。倒是舞陽侯樣子要悽慘點兒,不過也不會有大礙。”
“那就好。”雖然理智從來就沒有覺得會有事情,但聽到了這個訊息,張嫣還是安心了一些,嘴角也微微翹起來,“陛下現在人呢?”
聲音甜美而柔和。
“奴婢正要和娘娘說呢。”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韓長騮笑道,“陛下本打算回來的,只是不知道怎麼搞的,王丞相忽然在此時入宮求見,陛下沒奈何,只得過去接見,讓奴婢回來來給娘娘傳一句話,說他可能會耽擱一陣,娘娘如今是雙身子,可餓不得,還是自個兒先回椒房殿。待他這邊手頭忙完了,就會回椒房殿陪著娘娘。”
張嫣沉默了一會兒,方抬起頭來,“有勞韓侍長了。本宮知道了。”面上笑意盈盈。
荼蘼端著湯羹進來,屈膝稟道,“娘娘,今兒個椒房殿裡採了槐花,岑娘用花和鮮魚做了槐花魚羹,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娘娘可要嚐嚐?”
張嫣心不在焉道,“可以啊。取過來吧。”
槐花味道鮮美,這些年來,岑孃的手藝又精進了不少,將魚處理的沒有一絲腥味。張嫣用了大半,卻根本沒有嚐到多少味道,心思都飄到了旁的地方。
她將魚羹啪的一聲放在案上,對身邊伺候著的荼蘼道,“你找一個面生的小宮人,去一趟前殿,讓中常侍管升到我這兒來一趟。”
之所以不叫韓長騮,是因為韓長騮為人忠耿,終究是更忠於劉盈,而不是她。從剛才在宣室中韓長騮的轉話便可以看出來,當劉盈有意隱瞞自己,他便決不至於想自己洩露訊息。
反而是管升。
從“林光宮”歸來,管升便成為天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