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雎妹妹的名聲四處惹事。
方雎記得清楚她做的每一件壞事,也記得清楚每一次得逞後她狡黠而驕傲的表情。
她從來不哭,下巴總會在被欺負後抬得高高的,像一個公主一樣,再找機會報復回去。
唯有一次。
路溪寧高二那一年,和他同級。
為什麼這麼說,是因為她實際上只有15歲,但她從小就聰明,跳著級上學。
開學報道的那個下午,方雎眼見著她把整瓶墨水灑在他暗戀的那個班花身上。
灑完後,她竟然愣了愣,用他聽了十幾年的可憐兮兮的聲音說:“對不起,我只是想給我哥哥送墨水。”
多麼敷衍的理由,就算是個小姑娘,也不可能開著瓶蓋在擁擠的走廊裡跑。
他說不出來自己當時的感覺,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被愚弄的難堪。
不知是哪個瞬間,他竟然產生一種厭倦感。受夠了這樣被她纏繞的生活,受夠了她無時無刻的故作可憐與心計,受夠了,三番五次被她破壞掉的青春期少年的萌動。
班花卻只不在意地笑笑,她撥開裙子上的褶皺,聲音很平和:“沒關係的。你是方雎的妹妹吧,你的墨水灑了,我借你一瓶。”
——那是,方雎長大後第一次見路溪寧哭。
她裝哭的時候驚天動地,真哭的時候,卻只是紅了眼眶,偷偷地把淚擦掉,一邊跑開一邊又忍不住落淚。
風帶起她的裙角,有一種驚人的美麗。
她為什麼哭?
那種驚豔卻莫名其妙的姿態,方雎至今沒有看懂。
但也就是從那一天起,路溪寧開花了。
以前,她是躺在他肩頭的一個花苞,而那天,她徑自開成了漂亮的玫瑰。
傲然的,不屈服的,一個人燦爛的玫瑰。
也不需要依靠,讓所有人仰望。
後來他們遵從家裡的意思交往,訂婚,又很快分手,各談個的戀愛,各過個的生活。
大學畢業後,他從商,她去了國外。
這麼漫長的時光,她從來沒有凋謝過,她再也沒有需要過依靠。
方雎記得最清楚的,是三年前她站在機場,穿著大紅色的風衣,馬尾扎得高高的,她說:“方雎,從今天起,我自己汲取養料。”
她做得很好。
'三'
下午三點,方雎接到了路溪寧的電話。
“小雎鳩,伯母給了我兩張畫展的票,晚上你有空嗎?一起去吧。”
方雎合上手中的檔案,聲音有些冷,“沒空。”
那邊似乎笑開了:“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但是剛才我問過小陳了,她說你晚上沒安排。”
“路溪寧。”
他皺了皺眉,“我不明白你現在是在幹什麼。說個目的出來,能滿足的我不會不看我媽的面子。”
電話那頭不知道為什麼沉默了一段時間,久到方雎都覺得她有些可憐,久到他竟莫名其妙地心軟。
“算啦。”她帶些嘆息,聽上去像是強撐的委屈,“既然你忙,我讓嘉嘉陪我去好了。”
“為什麼一定要去?你那天不是乾脆利落地跟我媽說你已經搬過來了嗎,”
他合上筆蓋,也不管電話那邊的人看不看得到,徑自露出了諷刺的笑,“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忙著搬東西。或者,再找一天和我媽說鑰匙丟了?”
女生微微笑起來:“真傷人啊。”
“別去找許嘉明瞭。”
“嗯?”
“我陪你去吧。”
。。。。。。
方雎的“陪”,就真的只是陪。不說一句話,也不提什麼要求,就跟在她身後,優哉遊哉,置身事外。
路溪寧只覺傷感。
其實她壓根沒他想得那麼複雜。
票是方姨給的,但畫展卻是她想看了好久的,不管他陪不陪著,她都會來。
但他卻總以為,她是騙他的。
年少時,何曾想過,有一天他們會這樣,不冷不熱,不尷不尬。
路溪寧笑了笑,把頭髮攏到後腦,便靜了心自顧自看起畫來。
她今天特地穿了雙平底鞋,走起路來聲音不響,沒一會兒就走到了另一頭。
方雎被一個生意夥伴絆住了腳,寒暄了幾句,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一轉身,就不見了路溪寧。
他一皺眉,掏出手機來打電話。
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