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話語,曾經,有人,亦是這般罵我。
淚水,在靜夜裡,緩緩順著臉頰流下。
第209章:再相逢 1
十二月二十八日,天氣暴冷,彤雲密佈,夜間,一場大雪如期而至。燕都已經接連三日未回帳中。二十九日清晨,他一回來,便吩咐隨從收拾行李,讓我隨他一起離開。
雪已經下了一夜,揭簾出去時,雪仍在飄,地上的雪,沒了腳跟。
我身穿火紅窄袖長衫,系紅面白狐裘裡大披風,儼然一突厥女子打扮,依舊戴貂狐鑲紫玉暖額,遮掩了額心的那朵梅花。因手、腳皆帶了鏈銬,走了沒幾步,燕都乾脆將我打橫抱起,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直接抱上馬背。
數十騎踏起飛雪,往晉陽西而去。原來,突厥大軍,要緊依西山下寨。
西山,在晉陽西,山勢不高,連綿幾座,一夜大雪,山林銀妝素裹,勁風吹過,吹落樹梢積雪,雪簌簌下墜,空中撒鹽足可形容。
馬在官道疾馳,道畔密林間,幾株綠萼梅正在雪中怒放。空氣裡,飄來淡淡暗香。馬一閃而過,我不自禁的回頭,視線仍膠灼於那幾株梅花。
燕都在我耳畔問道:“在瞧什麼?”
我不語,亦不願將視線收回,他回頭望去,唇角揚起一絲笑容,繼而快馬揚鞭,道聲:“駕!”那株美麗瑩潔的綠萼梅花,轉眼,消失在山路拐角處。
* * *
晚間,我正在整理帳中雜物之時,幾名侍從抬了一隻半人高白釉花瓶。
“綠萼梅。”竟然是一株綠萼梅,我不過是多望了幾眼,他便讓人折了來,這梅插在白釉花瓶中,似乎仍盛放在在枝頭,孤削如筆,綠萼白花,嫋嫋依依,純潔無暇。
“喜歡嗎?”他揭簾進來,從身後擁住我,在我耳畔輕問。
我冷冷的回首望他,“我從來都不喜歡綠萼梅。”也許是我的話語刺痛了他,他臉上的笑容迅速斂去,他鬆開胳膊,喝道:“來人,將這花撤下去。”
“可是,王爺。這可是您特地跑馬去山下摘的。”侍從猶豫著要不要捧走時,他已經抑不住怒意,“我說撤下去!”說話間,他已揚手抓起花瓶往帳外狠狠甩去,沉悶的聲響,白釉花瓶倒在雪地裡,輕易的碎了,那潔白的瓷,與雪溶為一體,雪地裡的梅花輕顫著,花瓣凋零,綠萼含悲。
我冷冷瞧著,唇邊泛起一絲冷笑,絲毫不在意,徑直往屏風後走去。走動時,腳上的金鐐銬發出細微的輕響,告訴我,也告訴他,我,不過只是一個可憐的囚徒。
才至屏風處,卻聽得帳外傳來一個聲音:“燕都王。”
心,彷彿赫然被人摘去,渾身輕顫著,再也挪不動腳步,是自己的幻覺嗎?身子軟弱無力的倚在屏風後,強迫自己屏息靜氣,顫抖著,偷眼瞧去,果然是他。他,竟然以皇帝之尊,親自來了幷州。
原以為,從此,與他再也不會相見!
然而,時光輪迴,三年後,他又一次出現在我眼前。
第210章:再相逢 2
宇文邕,出現在大帳前,眉目清俊,英氣挺撥,束紫金冠,披熊皮大氅。他望著滿地殘籍,雙眸清澈隱含鋒稜,唇角的淺笑,卻漸漸勾勒出慵懶的線條。笑道:“燕都王,朕冒昧不請自來,似乎來得並不是時候。”
燕都亦未曾料想宇文邕會在此時出現,他唇角微揚,迎出帳外,並不屈膝,不過行拱手禮,笑道:“不知陛下御駕親臨,燕都有失遠迎,失禮!”兩位男子相對而立,宇文邕容顏俊朗,舉手投足無不貴雋天成,燕都器宇軒昂,眉梢眼角盡顯傲慢狂野,兩人對視之間,卻都自然彰顯一種王者霸氣。
宇文邕雖是一國之君,但此時,無論周齊,皆須仰賴突厥鼻息,燕都舉止傲慢,他卻絲毫不介懷,反而和煦淺笑道:“燕都王客氣了。”
兩人入帳後,依主客位分別坐下,有侍從端上美酒,燕都道:“陛下今晨才到幷州,聽聞明日又將去往平陽達奚武將軍處,連日奔波勞頓,此時尚不休息,卻親來本王帳中,不知所為何事?”
宇文邕笑道:“無事。朕剛從可汗處來,行至王爺帳前,便想著前來叨擾一番,王爺休要怪朕唐突才是。”又疑惑,問侍從道:“這梅花?”
“梅花,這梅花。”一側的侍從結結巴巴說不出來話來。
“這株梅花,是我一個姬妾所喜歡的。我辛苦為她摘來了,她卻又不要。”燕都輕描淡寫的說,繼而面色一沉,對左右道:“還不速速將這兒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