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說的天上少有地上全無,父皇與五皇叔爭儲,弟子自以為出力不少,將來必得父皇感激——誰知不是;弟子自以為身為皇長子,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得孫小姐相伴,左擁江山右抱美人,許她江山共享的未來——誰知也不是;弟子以為父皇寬容仁厚,一直把他當作一個父親,卻忘了他不止是父,還是君——手握生殺予奪之權,而這個權力用在弟子身上時,弟子無力反抗。”
他頓了一頓,又嘆道:“弟子如今在他人眼裡,自是貴為儲君之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弟子日夜都在提醒自己,今天的一切,是以怎樣的代價得來的”
柳心瓴嘆道:“殿下還是念念不忘被迫另娶她人的怨恨麼?”
季漣道:“弟子不是怨恨,弟子是不甘心。空有太子之位、儲君之名,其實一無所有,即便將來父皇決定要易儲,弟子自問並無絕對的把握所謂我為魚肉人為刀俎不過如此。”
柳心瓴道:“那殿下又有何打算?”
無情最是帝王家,歷朝以來,君王能有三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寵妃,能有視若珍寶的女兒,也有像皖王那樣受先帝寵愛的幼子——卻唯獨沒有父慈子孝的君王和儲君,太子那兩個字,似是魔咒一般,湮沒了皇家的父子親情,柳心瓴不禁如此想。
季漣輕笑道:“先生是否因為弟子生出這許多大逆不道的想法而擔憂?”
柳心瓴笑道:“微臣以為,這是殿下成長的一部分呢。”
季漣道:“讓先生見笑了,先生是覺得弟子一直長在深宮所以見識淺薄麼?”
柳心瓴正色道:“微臣曾經跟殿下說,殿下的眼光不要老盯著陛下,而應該多看看朝臣;微臣現在想和殿下說的是,殿下的眼光,不要老盯著太極殿上的寶座,而應該看看殿下將來的子民。等殿下明白了這句話的時候,微臣也就無以為師了。”
是夜,季漣在書房中翻閱玦兒留給他的那些冊子,看著看著心情便煩躁起來——以前看這些東西時,時常有玦兒陪著,溫香軟玉在懷的滋味,豈是現在的孤清寂寞能比的?
算起來玦兒離宮已近一個月了,除了剛走之後託人送來一封信外,便再沒有找過他,只說自己在追慈庵,可他派人去追慈庵查探,卻並沒有查到任何她師傅的蹤跡,又怕被人知道玦兒尚在京城的訊息不敢大肆搜查。轉眼她的生辰就要到了,自己就算想要寫封信,也不知道送往何處,真是可笑之極。
追慈庵裡,師太正在打趣玦兒:“小妮子,真的不給你的情郎寫信啦?”
玦兒咬唇道:“不寫就是不寫。他老是說我還是小孩子,說我怎麼還不長大,現在有一個比我大比我漂亮的大家閨秀在旁邊,哪裡還會想到我。”
師太笑道:“小妮子嘴硬,小孩子就是這樣,有的時候不珍惜,將來沒有了又去後悔。”
玦兒歪頭想了半晌,道:“師傅知道的這麼清楚,師太以前也有喜歡的人麼?”
師太冷笑一聲:“你倒拷問起我來了。”
玦兒狡黠地笑道:“那不然師傅怎麼知道這麼多情情愛愛的事呢?好像很有經驗一樣?”
師太鄙視的看她一眼道:“你師傅我是空門中人,百毒不侵,什麼情情愛愛,都是你們這些小孩子的無聊玩意。”
玦兒失望又帶有幾分懷疑,不住的糾纏,師太無法,只好道:“小妮子,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捆住你那個薄情郎的心是正經吧。”
玦兒聽了此話,一時有點怏怏,師太見她到追慈庵後,平日裡雖開開心心的陪她做做木工,刻刻玉石,偶爾卻難免心不在焉,便問道:“玦兒,要是再回到從前,你還願意師傅把你送進宮麼?”
玦兒見師太問的認真,也正色回道:“就算知道現在要和阿季哥哥分開,我也不後悔當初師傅把我送進宮來。無論如何這八九年來,我和阿季哥哥在一起很開心。”
師太聞得此言,笑道:“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以為世界上什麼事情自己想做就一定能做到。不過也好,至少你還存著一絲希望,我只怕到頭來你會覺得是師傅害了你。”
玦兒笑道:“師傅怎麼會害玦兒呢?師傅對我最好了”,一面又撒嬌道:“師傅,你這麼厲害,為什麼不想法子幫幫阿季哥哥呢?你一定比那些什麼顧首輔柳侍郎強多了。”
師太失笑道:“你以為你師傅是佛祖麼?什麼都會啊?”
玦兒蹙眉道:“可是師太之前讓我拿給阿季哥哥的那幾本書,阿季哥哥看了之後,說那裡面寫的道理比他讀的所有書的道理都要好呢,他拿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