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漣看著他滿臉通紅的樣子,失笑出聲,道:“有勞了,賞——”一旁的餘公公忙上前將信接過,又將他帶到太極殿的偏殿,讓他歇口氣。
季漣拆了火漆,裡面是孫思訓的詳細戰報。
原來阿史那攝圖四月末開始攻打平城時,符葵心便幾次往返於平城和陽寧之間,他先前在滇藏時也曾屢立戰功,到平城後和孫思訓屢次交流對突厥的攻防戰術,深得孫思訓的讚賞。阿史那攝圖轉攻北庭後,符葵心便向孫思訓提出圍魏救趙之計,只是我朝騎兵實力並不算強,且人數較突厥騎兵來說也遠遠不如。於是符葵心親至平城,同孫思訓多次商議奇兵突襲突厥王庭的策略。
到突厥騎兵開始攻打陽寧,兩軍僵持不下時,孫思訓終覺時機成熟——兩軍僵持之久,危及京師,朝廷必傾盡舉國之力以御之;突厥騎兵南侵耗時長久,王庭久虛,給養不足。孫思訓遂在七月末時將平城僅存的一支騎兵託付給符葵心。此舉雖然冒險,卻實屬無奈之策,不料符葵心在襲擊突厥王庭之後,竟在石河設陣伏擊阿史那攝圖回援的軍隊,這倒是孫思訓原本沒有料到的。
孫思訓的本意,只在於讓突厥軍隊往返奔波,拖延時間,讓朝廷稍事喘息然後募集兵員、整飭城防,並最大程度上拖累阿史那攝圖的騎兵;然而符葵心將歷年來所精研的陣法和歷練出的經驗盡數發揮於石河河畔,另一方面阿史那攝圖常年騷擾北邊邊境,對孫思訓、盧一鈞、薛平等人相對了解,而對符葵心卻是一無所知,更是吃了一個大大的暗虧。
符葵心以六千騎兵傷亡的代價,將突厥此次南侵的騎兵精銳盡數折損於石河,至少十年內阿史那攝圖是無法再準備一場這樣規模的南侵戰爭了。
孫思訓在信中還寫道,因符葵心所率部眾在石河一帶廝殺慘烈,石河沿線浮屍百里,已無法仔細統計倖存將士所梟敵首的具體數目,符葵心為了激勵將士殺敵,避免因爭奪敵首而浪費時間,戰前曾嚴令任何人不準收集突厥敵首,許諾只要奮勇殺敵,能活下來的俱有封賞據粗略估計符葵心本人斬殺突厥騎兵近百人孫思訓以此請求朝廷對生還將士予以厚賞並優恤陣亡士卒的家屬。
季漣看了信之後,按耐住心中的狂喜,淡淡的將信放在一旁,微微笑道:“平城府會在幾日內向兵部上奏詳細的戰報,諸卿繼續奏本吧。”
在得到平城詳細的奏報之前,京畿佈防如故,兵部繼續在各地募兵及撫卹陣亡將士家屬
下朝之後,季漣繼續在覽竹殿和幾位重臣議事,並將孫思訓的那封信傳閱眾人。石河大捷,符葵心在兵力極其懸殊的情況下,以少勝多,實在是幾百年來中原朝廷對突厥作戰中的奇蹟,便是再往前追溯中原朝廷對匈奴的戰爭,也難有戰役與之爭輝。
符葵心此時年紀不足二十。
在臣子們面前,季漣仍要保持一貫“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樣子,等宮車停在長生殿門時,他便拔腿往裡衝,可衝了兩步之後,他又想看看玦兒聽到如此喜訊會是什麼,於是放緩腳步,照著慣常的步伐走進去。
外殿裡只有幾個宮女在打掃,拐到裡殿,波兒和凝兒坐在一塊正在給玦兒的衣裳繡花,煙兒在沏茶,見季漣來了,略施了禮,又向寢殿指了指,輕聲道:“娘娘正看書呢。”
玦兒一如往常那樣歪在睡榻上,拿著一本書,眉頭緊皺著,似是很不解的樣子,季漣踱至她面前,憋住滿心的歡喜,想要逗她一逗:“女秀才,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呢?”
玦兒歪了頭,答道:“左傳。”
季漣趴過去湊在她面前打趣道:“喲,還真做起學問來了,好看不?”
玦兒白了他一眼,撅著嘴道:“才剛開始看呢,有些艱深晦澀,看得不大明白。”
季漣獻寶似的向她自薦:“這書我十一歲就讀熟了,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儘可以問我。”
玦兒指著正在看的那一段,問道:“就是這一篇,鄭伯克段於鄢,這一句,稱鄭伯,譏失教也——明明是這個段要謀反嘛。而且鄭伯的母親太偏心,太縱容段才有這樣的結果,況且鄭伯已經一再放過他,他一定要執迷不悟的啊,為什麼反而責怪鄭伯呢?”
季漣笑了笑,指著向上的幾行字,道:“你看,這裡說段開始有不臣之舉的時候,鄭伯沒有管教或責罰他,不是因為鄭伯掛念兄弟之情,而是他覺得這個時候段作惡不夠。這個時候治他的罪,不僅治不死,還會被人責怪他兄弟相殘;所以鄭伯故意一而再再二三的放過段,直到段準備謀反的時候”,季漣手指下移幾行,“鄭伯說可也,意思就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