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睜地看著美好的事物被徹底的毀掉,可是,事情終究是要發生,不會因為我的惻隱之心而有所改變。
晉威侯繼位的第二年,也就是賁安帝十三年,隱藏在背後的危機終究浮現了出來。
九月時節,萬木蕭瑟,落葉紛紛,註定將是一個多事之秋。
九州的百姓都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晉國的十萬大軍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逼近了魯國邊境。
各界紛紛傳言,說晉威侯沈央之所以背棄盟約,傾盡國力討伐魯國,為的是晉國的顏面。怪只怪魯國遲遲不肯將拘禁多年的無憂公主送還,傷了兩國的感情。至於魯國世子與無憂公主締結的百年之好,卻是隻字未提。
因此,但凡有點智慧的人心裡明白,此番說辭不過是巧立的名目。魯國雖是賁朝最大的諸侯國,可近幾年也是江河日下,國力大不如前,再加上魯國公晚年寵信佞臣裴信、尹照等人,更依照他們的意思斂財行樂,連番增加賦稅,征討糧餉,造成民間的積怨頗深,各地揭竿起義之事屢有發生。為此,世子秦洛曾多次上書直諫,奈何魯國公不知悔改一意孤行,反而疏遠了世子。所以,晉國此番只不過是瞅準了時機發難而已。
說起來,諸侯國之間的征討並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賁朝這麼多的國家,沒事打打仗是常有的事,打完之後還可以坐在一起數落皇帝的不是。可是,直到大將軍徐竛率領的軍隊屯守在隅安城外,大家這才想明白,晉侯沈央此舉並非想要奪幾個城池討些便宜,根本就是蓄謀已久有意吞併了魯國,九州一片譁然。
十二月的隆冬,天氣陰霾得很,如眼前的戰勢一般沉甸甸的壓在心頭。自晉國軍攻入魯國境內之初,魯國就已經多次派人急慌慌的跑到齊國搬救兵,可直到晉國都打到了家門口,齊國仍是無動於衷,擺明了態度樂得在一旁隔山觀虎鬥。救兵沒搬來,魯國公在朝堂上氣得嘔血,又將齊國的祖宗十八代罵了遍,這才安安心心的昏厥過去,慌得一眾大臣哭天搶地,不知情的小太監還真以為是死了國君,差點跑到**回稟了一眾夫人們,幸好撞見前來就診的御醫,才知道是虛驚一場。不過,在最關鍵的時刻,魯國公病得只剩下了半條命,千斤的重擔全部落到了魯世子秦洛身上。
大殿之內,萬盞燈火如晝,罩在冰冷的盔甲上,拖出沉重的身影。
沈綰將戰袍披在秦洛身上,眼中隱忍著淚意,嘴邊卻擠出個笑,勉勉強強說了句“萬事小心”,說完,自己就先不自覺的搖了搖頭,如今的態勢又該怎麼小心?
秦洛看著她,眼中靜若深潭,隱約有燈火的影子閃動,沉默了許久,握起她的手,語氣沉痛,“綰兒,當日你點頭答應嫁給我時,我就暗自發誓,要好好地照顧你一輩子,不離不棄。可如今只怕做不到了”
沈綰猛然抬手堵住了他的嘴,慌亂的搖著頭,不想再聽下去,雖然有些事情是無法逃避的,可真真正正說出來,心裡還是接受不了。
秦洛拿開她的手,握在掌心,繼續說道:“這些話對你來說太過殘忍,可是我不想騙你,自你我結識,我就從來都沒有騙過你。哪怕到了最後一刻,我也不想給你一個虛假的希望,讓你日日夜夜備受煎熬。所以,綰兒,我實在無法給你任何的承諾,魯國多少的大好男兒為了捍衛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曾把生死放在心上,而我身為魯國的世子又怎能苟且偷生,獨享自己的安樂而陷魯國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於水火?秦洛不才,可也不至於無恥到如此地步。這一仗關乎我們魯國的存亡,誓死一戰怕是難免了,可真若如此,我就要對不起你了。”
沈綰默默地垂下眼眸,淚水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落了下來。他說的話句句在理,她沒法反駁他,可也不想應承他,有誰可以眼巴巴的見著心愛的人去送死?
秦洛猶豫了一下,可還是緊緊的將她摟在懷裡,也許這次的擁抱就是最後的一次了,“綰兒,答應我,無論將來發什麼,都要好好的活下去,為了我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沈綰將頭靠在他的肩頭,想起了父王臨死之前的情景,也是對她說了同樣的話,好好活下去,所有人都讓她好好活下去,可是誰又能告訴她,究竟怎樣才是好好的活下去?眼淚湧出得更加厲害,順著臉頰滑落到他的盔甲上,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聲音清冷的很,“你不能給我任何承諾,為什麼還要我給你承諾?”
秦洛重重地嘆了口氣,雙手摟得更緊,可惜隔了厚重的盔甲,心裡感覺不到任何的暖意,“因為我不想騙你,我做不到的又怎能答應你!”
話到此處,分明就是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