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有何話,但說無妨。”江采蘋心下微了,前刻江仲遜身穿這一身武弁衣帽出現在其面前,其已然猜到,這身行頭多半是薛王叢所備的,只為江仲遜出入宮掖方便些罷了。這會兒時辰也已不早,估摸著花萼樓的宮宴也快散席,即便託故不回殿去,總不能耽延了江仲遜出宮才是。
江仲遜輕嘆了口氣:“阿耶瞧著,小東子是個本分人,阿耶欲收其為假子,不知蘋兒意下如何?”
凝睇愁緒掩上眉梢的父親,江采蘋莞爾一笑:“兒無異議,但憑阿耶做主便是。”頓一頓,又輕啟朱唇,“不過,往年裡兒亦瞧得出,李大娘母子倆不是以怨報德之人,其孤兒寡母也不易,往後裡有小東子照拂在阿耶身邊,兒也少些掛憂。”
江采蘋不予反對,江仲遜看似開懷不少,雖說其早有心收李東做義子,但這些年卻不無顧忌江采蘋的感受,生怕此舉傷了江采蘋的心。自打江采蘋降生,江仲遜就將其當作個兒子來養,親自教授江采蘋讀書識字吟誦詩文,從不拿女兒家的那些條條框框來束縛江采蘋。江仲遜猶記得江采蘋自小也發下過宏願,對其說過一句話——“吾雖女子,當以此為志”,也確實不負父望,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長成了一個名動江南的絕世女子,可惜終歸不是個男兒身,自古便是忠孝兩難全,現如今江仲遜也只有看開一步,善自為謀,權當讓江采蘋在宮中也安心。
月兒守在船舫不遠處把風,眼見崔名萶奔回來,自知是花萼樓那邊的宴饗接近宴散時辰,忙指引崔名萶步上船舫去見薛王叢。
崔名萶對薛王叢附耳了幾句,薛王叢抬手示下崔名萶退下,旋即才回身提步向船艙中去。
見薛王叢俯身步入,江仲遜與江采蘋先後站起身來,父女二人也俱曉得該是時候道別了。江采蘋雖未作問江仲遜,但也知曉此番江仲遜能進宮來十有九成是薛王叢秘密佈置下的,否則,江仲遜也不必這身行頭裝扮進宮,換言之,如若是李隆基所下的傳召敕令,先時在宮宴上江仲遜大可跟楊玄琰一樣大模大樣的入席就坐在列,可是今日的宴席上並無江仲遜的席位。
只不過,薛王叢也未料及江采蘋今個竟也會來龍池這邊而已,想是薛王叢原應打算在宴到中場或散場後再另作安排,讓其父女二人在何處見上一面聊表思慰,剛巧江采蘋竟信步來龍池,是故薛王叢才又交代下去,急急召了江仲遜趕來此處。而江采蘋先時在船舫上,只顧晃神,神思遊走,楞是未留意見崔名萶從船尾離去。
至於那幕錦鯉躍然池面的情景,不管是江采蘋無意間有此一幸,一飽眼福,亦或是薛王叢在看見江采蘋的纖影后,才精心部署下的,不得不承認,這都令江采蘋為之動情,由是也欠下了薛王叢又一個人情。
“今兒個本宮不便出宮,煩請薛王,相送阿耶一程。”眸光錯開薛王叢的細目,江采蘋盈盈施了一禮。
薛王叢掩於闊袖下的十指,微微彎動了下,臨了也未做聲,只默聲應承下江采蘋所請之事。
“蘋兒,你好生珍重”江仲遜鬚眉一皺,也未再多言它話,朝薛王叢虛禮一請,率然邁出船舫。
目注著父親微駝的背影,江采蘋忍不住紅了眸眶,想要喚一聲江仲遜,淚水卻模糊了視線。相見時難別亦難,此一別,恐是再難有相見之時。
薛王叢及時伸手拽住了欲追出船舫的江采蘋,聽著江采蘋啜泣出聲,心頭一陣絞疼,不是不知,這幾年江采蘋在宮裡的日子十為難熬,不然,也不會強顏歡笑。正因此,在得知楊玄琰將會出席今年的年節宮宴時,薛王叢才決意派人連夜南下,趕在年宴上也帶江仲遜進宮,以便與江采蘋一見,省卻江采蘋黯然傷情。
可是此刻,親睹著江采蘋與江仲遜生生分離時的悲痛,薛王叢又不由得自責不已,恨不得一把將江采蘋攬入懷,加以撫慰一番,但卻不能越矩,非是畏忌那些所謂的禮制,而是不願江采蘋困擾。
“娘子”待崔名萶先行引領了江仲遜離開,月兒步上船舫時,就見江采蘋正手撫著欄桅嚶然有聲,欲從旁安慰,卻又不知當如何寬慰。
“好生侍奉梅妃。”薛王叢不著痕跡的收回手,轉身大步而去,在背過身的那一刻,劍眉緊鎖著攥緊了雙拳。
月兒屈膝對頭也未回的薛王叢行了禮,這才步入船內,遲疑著掏出絹帕奉與江采蘋:“娘子,今兒風大,少時奴便陪娘子回梅閣可好?”薛王叢既先走一步,雖未明言交囑旁的,為避人耳目,也該與之差開些時辰再走。
江采蘋凝眉拭乾面頰上的淚痕,也未在船舫中多留,估摸著薛王叢已是走遠時便也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