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上元節,風清月朗,長安城又迎來一年一度的三日燈會,處處張掛起彩燈,上祈天意,下護蒼生,火樹銀花。
去年望夜,花市燈如晝。今夕的放天燈,盛況更可謂空前,所作燈輪高二十丈。衣以錦綺,飾以金銀,燃五萬盞燈,簇之為花樹,“花萼樓門雨露新。長安城市太平人。龍銜火樹千燈焰,雞踏蓮花萬歲春。”,元夜踏燈,最富情致。
燈市上,被人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的雜耍臺下,李亨帶著孫兒李適在看臺上藝伎賣藝。正看得熱鬧,不遠處韋堅剛巧由此路過,看見李亨在前。遂上前寒暄。
自天寶元年三月,韋堅因開渠鑿潭引通漕運有功擢升陝郡太守、水陸轉運使,後又升兼江淮南租庸、轉運、處置等使,併兼御史中丞,承恩日深。這兩三年可謂步步高昇。現下李亨是為大唐的皇太子,與韋堅原就有一層姻親關係。今夜在鬧市不期而遇,少不得要問候應酬幾句。
御街兩廊下,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音喧雜十餘里,韋堅拱一拱手,欲邀李亨移步酒肆一坐:“今兒城中放夜,某做東,相請太子殿下去吃上幾樽美酒!”
韋堅乃韋氏兄長,這長幼有序尊卑有別,李亨忙拱手回了禮:“今兒個出府遊玩已多時,少時還需送適兒回府,吾便不奉陪了。待改日,吾定備筵席,與阿兄一醉方休。”
李亨婉辭著,抬手輕搭上正隨著四周不時在為臺上雜耍拍手喝彩的人群也歡騰不已的李適的肩頭,見狀,韋堅略一思,也未強人所難,陪在旁邊觀賞了小會兒:“也罷,某還有事在身,便不多作陪了,先行一步就此別過,改日再敘。”
李亨又拱手還了禮,白日在宮宴上吃酒吃的原就有點微醉,宴散後李俶攜妻子後腳又跟來東宮禮拜,若不是李適纏磨在李亨身後非認準了要其這個做阿翁的今夜帶同遊街,李亨這會兒早該寐下,本來只應承下帶李適上街來買幾盞彩燈,不成想楞是被李適牽著手一路走馬觀花下來,已是離府甚遠,巧不巧地在此又碰見韋堅。李亨自曉得這酒自是不能再去吃,沈珍珠此刻還陪坐在東宮與韋氏說話,李俶也正與李僩、和政、永和坐著聊家常,還須早點回去以便李俶、沈珍珠稍晚些時辰領李適回去廣平王府。
辭別李亨,韋堅卻是一路向西,趕往崇仁坊赴約,白日宮宴上,便與皇甫惟明相約在崇仁坊的一家酒肆說好結伴夜遊。
李亨與韋堅在市井之中雖只是匆匆一遇,這一幕卻被李林甫的爪牙在人群中窺探見,火速報達李府。
平康坊,李林甫倒揹著手立在廳堂,聽過耳目的通報,默聲屏退了左右,獨自一人轉進後院的月堂。
顧名思義,李府的月堂,是座形似偃月的偏堂,於正堂後所別創的一堂,制度彎曲,有卻月之形,是以名曰“月堂”。每逢朝中有事,李林甫都習慣閉門在月堂中靜思,尤其是欲排構與其同朝為官的某個大臣時,自身居相位以來,近年為排除異己,可未少坐在月堂中沉思,苦思冥想打壓異己的種種計策。
一旦李林甫閉門月堂,朝中勢必將有人大禍臨頭,這在百官中也早就不是甚麼隱秘。而今番李林甫決意對付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現任隴右節度使兼河西節度使的皇甫惟明。
皇甫惟明本是鎮守邊疆的邊將,自開元十八年至今,屢戰屢勝吐蕃大軍,早年先因功任左衛郎將,開元二十年三月,攝侍御史,充長春宮使,後又任司農少卿,開元二十五年七月,任檢校司農卿,開元末年,就出任了隴右節度使。天寶元年十一月,吐蕃大軍進犯隴右地區,皇甫惟明立即率軍迎擊,大獲全勝,十二月二十七日,吐蕃大將莽布支再率三萬餘人馬,與之部交戰,唐軍先鋒騎將王難得率先出陣,與吐蕃贊普之子琅支都交鋒,琅支都被其槍挑於馬下,吐蕃軍陣腳大亂,皇甫惟明趁機指揮唐軍乘勢掩殺。斬獲敵軍五千餘人。
不久,皇甫惟明便發現吐蕃軍每次進犯隴右地區,都以洪濟城為前哨陣地,遂決心除去這個隱患。天寶二年四月,皇甫惟明故親自率領兵馬自西平郡出發,長途奔襲,推進千餘里,向駐守洪濟城的吐蕃軍發起進攻,由於唐軍遠道而來,出其不意。很順利地便佔領該城。是以在天寶初年,因李隆基喜好邊功,邊帥常以抗擊吐蕃有功而獲官爵。皇甫惟明就是其中之一,年節前進京獻俘,便被封賞為鴻臚卿,又官升一級。對此,李林甫要比任何一員大臣都要了如指掌。其與皇甫惟明,一文一武,原本也井水不犯河水,怎奈皇甫惟明今年入朝後竟對李林甫年愈專權顯露出諸多不滿,就在月初還上呈奏本奏請李隆基罷免李林甫在朝任職,請奏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