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乎閻王出喪般活見鬼,趕巧這時衝在最前的吏卒腳下又驚覺有活物噌噌亂竄,難免一驚一乍,大驚小怪卻也情有可原。
虛驚一場之餘,李揚環目牢內,但見採盈一直橫躺在原地一動也未動,即便如方才那般聒嘈,似乎亦未聽見採盈吭聲,當即近前細查。
月兒驚慌未定中,趕忙跟著跪下身,這刻也才意識到前刻淨顧自己鬼喊鬼叫,完全把採盈丟在一邊未顧及照拂。採盈身上的餘毒本就未清,如若再被咬傷何處染上鼠疫,只怕更要命在旦夕。
李揚以指探了下采盈鼻息,面色陡變。月兒頓覺不妙,心有餘悸的戰兢道:“李獄史,如何?”
看眼月兒,李揚並未答語,只徑自衝杵於牢門處的吏卒厲聲道:“快些去請陳太醫來!”
幾個吏卒面面相覷一眼,掉頭往牢外竊語去,尚未走三五步,一抬頭卻見薛王叢與陳明玉已然步入牢來。
薛王叢狹目緊鎖,上來便直問道:“怎地回事?”
李揚就地拱手退旁,未敢冒然下定論。適才試採盈的鼻息,像是全無呼吸,此刻陳明玉既趕來,定當有所診斷。
陳明玉連忙步向前,為採盈搭脈,一觸脈息,臉色卻已“刷”地慘白,指尖半點脈象也號不見。
見陳明玉看似面有難色,月兒於側迫不及待地追詢道:“敢問陳太醫,採盈可有無大礙?”
面對月兒溢於言表的關詢之情,陳明玉張了張嘴,一時楞是啞結,下頜寸八長的鬍鬚狠顫了顫,似於心不忍直白告知一般。
見陳明玉嘆息著自行起身,朝薛王叢搖了搖頭,一切盡在不言中似的,月兒登時僵怔住身子,難以置信的垂首注視向平躺於草蓆上的採盈,哆哆嗦嗦伸手撫上採盈那張毫無血色的蒼顏,觸指是不帶丁點溫度的冰冷,那感覺,仿乎身邊的這個人早已無聲無息的卒亡掉許久。
深受刺激之下,雲兒只覺腦門猛地血氣直衝,身子一沉幾欲當場昏厥過去。李揚就近站在旁,及時攙了把整個人癱軟在地的月兒,眼底劃過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複雜。
待緩提上一口氣,月兒恍惚著撲跪向陳明玉,泫然欲泣卻又欲哭無淚,搖著陳明玉衣襬連連哀央道:“陳太醫,奴求你趕緊想法子救救採盈!不看僧面看佛面,懇請陳太醫看在奴家娘子的份上,一定要救活採盈奴先行在這兒給你叩頭!”
月兒叩首於地,極重的叩頭聲傳入在場者每個人的耳中。較之落針可究的四下,格外錘擊著見者的胸膛。眼見月兒額際磕出一片紅腫,陳明玉趕忙拉扶起月兒,為之動容道:“非是某見死不救,某著是迴天乏力。某。汗顏無地吶!”
醫者父母心。然而,經方才查悉,採盈已是心脈全無。即使華佗在世,只怕也甚難從鬼門關撿回半條命。
薛王叢默不作聲靜觀至此時,細目微眯。正色看向李揚:“去找仵作來。”
“是。”李揚應聲即作勢提步向牢外。但聽薛王叢又沉聲交代道:“事不宜遲,及時派人通傳大理寺丞。”
且待薛王叢一應吩咐畢,李揚才恭退下,轉身疾步出牢門,徑直朝天牢外三步並作兩步走去。時下確實是緊要關頭,但刻不容緩的卻不是差人轉告大理寺丞等人今夜牢中發生的事,亟待著手處辦實乃另有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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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慶宮,梅閣。
江采蘋寐覺於臥榻之上。時至夜半時辰,忽顯寢中極為不安的樣子,像極在做惡夢。直囈語不停。
李隆基寢於內側,不由被耳邊的夢囈擾醒。枕於藤枕上一看,才發覺江采蘋竟已虛汗淋漓在頸上。
藤枕消閒處,炎風一夜涼。自時氣入初伏,各宮苑的玉枕便皆換為藤枕,以便消暑納涼。日前李隆基曾賞賜了江采蘋一對水晶枕,乃稀世之品,且枕中夾有花枝,尤為光彩照人,現下枕也是極好的,但江采蘋卻不捨得枕,言說只在適當之時才肯拿出來枕用,李隆基便也但笑不語的依從之。
不過,臥榻上的這對藤枕,卻為江采蘋親手所做,並內裝苦蕎皮、黑豆皮、綠豆皮、決明子以及菊花等,大有明目開竅之效,不差於“明目枕”,近些時日枕下來,倒也倍覺清心養神益智。
“來人!掌燈!”李隆基從臥榻上側坐起,壓低聲朝帷帳外喚了聲,旋即展臂輕攬向榻上的江采蘋,只覺江采蘋香肌微有些發熱,想必不是在說夢話,而是害了熱症在冒胡話。
江采蘋一貫怕黑,但又不習慣點燈,殿內亮著燭籠翻來覆去總難以入睡,是以,每每有李隆基留宿在梅閣時,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