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又見漫天大火燒了起來,僱工們在火中奔逃、慘叫,她看著乾著急卻動不了,仿若置身於那大火世界之外,又或者根本是在看一場電影。
眼睜睜地瞅著那些人被燒得翻滾、蜷縮、焦黑,她淚流滿面,最後低眉斂目,喃喃念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聲音似乎越來越大,變成了板栗和葫蘆每日朗朗晨誦,忽又聽見無數人在哭泣,看見秦大夫和雲影在廢墟上處理傷患。
“我要跟秦大夫說,建個醫學院”她喃喃地說道。
“好,我就建個醫學院!”
是秦大夫的聲音,還夾雜著雲影的許諾,和槐子的保證,還有板栗和葫蘆小蔥的附和。
咋這麼多人說話哩?
菊花昏昏沉沉的,挪不動腿腳,聽著那哀哀的哭聲,心中翻騰不已,皺眉嘆息。
扯不盡的是非冤屈,道不完的紅塵俗事,任你掙出天高的名位,不過是重新演繹一遍人間愛恨情仇、成敗得失,比不得春花秋月、冬雪夏荷來得雋永,也比不得蘿蔔青菜、雞鳴犬吠來得親切。
一道清音憑空穿出,在山間迴盪,單調的旋律,平凡卻流暢,不高雅,吹奏之人技藝也平常,聽在耳內卻無比諧和。
這是槐子在吹笛。
菊花的心慢慢地靜了下來,側耳傾聽清風鳥鳴、山泉叮咚聲,又似看見晨光初露時山村飄起裊裊炊煙,雞犬相聞、幼兒哭泣、農人鋤田種地的忙碌,種種音響交替,充滿生活的氣息。
她微笑著想,槐子吹的是地道的鄉野味道,就好比素炒黃心菜,沒加一點其他調料,頂多擱點豬油渣,她就是喜歡這個味道。
她就放鬆了疲累的身心,好像躺在自家的床上,蓋著軟和的被褥,耳聽得窗外牆根下蟲聲細細,漸漸睡了過去。
醒來,已經是兩日後的傍晚。
守在床邊的小喜看見她睜開眼睛,驚喜地喊道:“太太醒了?真是太好了哩!老爺,老爺!”
槐子從外邊衝進來,連鞋子也沒來得及脫,跳上床前踏板,把小喜推到一旁,雙手撐伏在床頭,對著菊花抖了半天嘴唇,才吐出兩個字:“菊花!”
菊花看著他鬍子拉喳的臉,紅腫的眼睛,奇怪地問道:“咋這副模樣哩?不是讓你洗澡刮臉了麼?那邊還沒安排好?”
一開口,才覺得聲音微弱而無力,嘴唇也粘粘的,張開費勁的很,喉嚨也乾澀。
槐子急忙道:“都安排好了。我待會就去洗澡刮臉。你可想吃點啥?”
正說著,雲影帶著小蔥從外邊走進來,跟著何氏、楊氏也進來了,連哭帶笑的訴說中,菊花才曉得自己昏迷了兩天,之前更是不停地說胡話,竟是大病了一場。
她心裡一顫,急忙用手摸摸肚子,又問雲影道:“我身子沒事兒?”
雲影笑道:“沒事兒。先前瞧著兇險,後來槐子一吹笛子,你就睡踏實了。”她笑眯眯地瞅了槐子一眼,“往後你有啥不舒坦的,就讓槐子吹笛子給你聽,連藥方都不用開了。”
小蔥歡喜地說道:“聲樂最是高雅怡人,能令人凝神靜氣,治病也能用得上。師傅,我也要學吹笛子。師伯會吹簫,我也要學吹簫。”
雲影替菊花診脈完畢,瞪了她一眼道:“你就貪多吧,回頭一樣也學不精。還不去端粥來給你娘喝。”
就聽小喜叫道:“來了,青菜粥來了。”
楊氏等雲影幫菊花看完,擠到床頭坐下,和小蔥一塊扶起菊花,墊上靠枕,然後接過小喜手中的碗,親自喂菊花,一邊哄道:“你喜歡聽,往後就讓槐子常常吹笛子給你聽。”
她當真以為菊花是被槐子吹笛子吹好的。
何氏也是欣喜萬分,接過話茬笑道:“這有啥難的,反正晚上吃過飯也沒事,槐子吹了咱們都能聽見。”
菊花見眾人如同得了寶貝似的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想自己端過碗來吃,結果感覺了一下,手臂無力的很,看來這一病不輕,遂老老實實地讓娘喂自己。
吃了一碗青菜粥,又服了丸藥,雲影將眾人都打發出去,只留下槐子,叮囑菊花靜心歇息,莫要瞎想。
“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要我說,你大可不必如此。唉!都說醫者父母心,我就心硬的很,見慣了生死,才不會像你這樣。世事無常,你要想開些。等你病好了,要做什麼事還不是隨你?我還等著跟你辦醫學院呢,這可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