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他趁自己還沒有被她氣得爆血管之前,深深的做了一個深呼吸,厲聲開口喚住了她:
“站住!”
她施施然的轉過身來,微微仰著下巴,面帶得色的看著他,眉眼間盡是挑釁之色,彷彿在說:你若是不答應我,我就這樣從這個門裡走出去!不信的話,大可試試!
“把釦子扣好!”
“可以,除非你答應我!”
他目光沉沉的看著她,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慨嘆,最終,竟彷彿不忍見她臉上漾著的得意光芒,沉默著扭過臉去,低聲道:
“你若堅持,就隨你吧。”
說完,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當自己如獻祭的祭品一般,一動不動的坐在床上。這場角力,顯然又是她贏了,這讓韓婉婷感到有些小小的雀躍。只是,她又何嘗不知,自己的“奸計”之所以屢屢能得逞,不過也是仗著他對她深深的愛意。
也許她的心眼真的是很壞的吧,狡猾狡猾的,每次都是拿著他的這個大把柄在手裡,肆無忌憚的惹他,鬧他,折騰他,從沒有一次乖乖聽他的話,看著他一次次的在自己面前敗下陣來,心裡都忍不住要美美的得意一番。說不定,在他的眼裡,她就是個最壞最壞的壞女孩吧。
她飛快的扣上了釦子,唇邊掛著藏也藏不住的笑意,邁著輕快的步伐來到他的身邊,伸手剛要去解他的病號服時,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問道:
“怎麼?反悔了?大男人說話可是一言九鼎的哦!”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看了很久,眼神中全是她看不懂的沉重。她聽見他暗啞著嗓子說道:
“你,會後悔的。”
她禁不住莞爾一笑,將自己的手腕輕輕的從他手中抽回,雙手穩穩的搭在他的肩上,輕聲回答道:
“我從沒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情。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逸之,你,你”
韓婉婷死死的捂著自己的嘴,彷彿生怕自己放聲大哭,又彷彿生怕自己痛聲大叫。眼淚早已流遍了面頰,視線一次次的被淚水模糊,無論她飛快的眨去,還是一遍遍的伸手去抹,淚水如同決了堤的洪水,洶湧而落。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是的,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堅決的不許她為他擦身,為什麼他這幾個月來始終不願讓她碰他,為什麼他總是要讓黑皮在他每次擦身換洗衣服的時候把自己支開。原來,還是為了她,為了她啊!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他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啊!天底下,哪裡還有像他這樣又笨又傻的男人啊!再沒有了,再沒有了
他那件寬大的病號服下,掩蓋著一具滿身疤痕的軀體。他的胸前,從右側肩胛骨開始,到小腹處,有一道幾乎橫亙了他大半個身體的可怕傷疤,如一隻巨型蜈蚣一樣攀爬在他的身體中央,斑駁的傷口已經復原,但向外拱起、凹凸不平的暗紅色肉紋依然讓她看了禁不住淚流滿面。
她實在無法想象,甚至不敢去想,當年他受傷的時候,傷得這樣重,到底流了多少血,痛得昏死過去多少次,才能從閻王爺的手下逃過,撿回了這條命!
他的肚子上,足足佈滿著七八道已經痊癒卻依舊清晰無比的縫合線,那一道道又深又長的縫合線,看起來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大蜘蛛,牢牢的趴在他的身體上,無論時光如何流轉,它始終不會消失。
在他的左胸下方,靠近心臟僅僅一指之差的地方,有一個銀元大小的凹痕,深深的凹痕,她做過戰地護士,所以她認識這樣的傷口,那是子彈造成的貫穿傷。子彈從他的左胸心臟下方打進,從他背後飛出。前後相通的傷口,是戰場上最可怕的槍傷,也是最容易被感染,死在手術檯上的重傷。看著這個可怕的傷口,她感到深深的後怕,如臨深淵一般的害怕。她不敢想象,如果這顆子彈稍微打得再高一點點,只是那麼一點點,會是怎樣的結果。
他的肩上,臂上,還有前胸上,一道道的俱是被刺刀劃傷的新傷,經過這些日子的休養,才剛結痂不久,還顯露著新生面板的粉紅色。幾個月前在緬甸戰場上遭遇的新傷,疊著當年一次次轉戰沙場後留下的舊傷,醜陋到甚至有些恐怖的疤痕,幾乎佈滿了他的整個前胸。
她記得以前曾聽同樣出自稅警總團的秦少校說起過,他的身上,有著當年淞滬抗戰時留下的十五處大大小小的傷疤。那些傷疤,讓他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三個多月。這些幾乎佈滿了他整個上半身的傷口,幾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