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不能哭,也不敢哭。”
“為什麼?”
小小的孩子哪裡能體會一個大人深沉而複雜的心思,念卿好奇的問著,已經不再流淚。狄爾森臉上泛起微微的笑容,藍色的眼睛裡露出溫和而柔軟的目光,他揉了揉孩子的頭頂,沒有回答,只柔聲說道:
“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好了,睡吧,不然明天和小六子他們玩起來會沒有精神的。叔叔不走,就留在這裡陪你。”
他的承諾讓孩子有了滿滿的安全感,所以,念卿很聽話,待他將孩子抱回床邊後,便不再哭泣,也不再說話,很快閉上了眼睛,擁著薄薄的毯子靜靜地入睡。狄爾森坐在他的床邊,看著熟睡後的念卿微微張開的小嘴,乖巧的模樣讓人只覺得滿心憐愛,不忍離開。
孩子天真無邪的睡顏讓狄爾森的腦海中如翻江倒海一般的想念著那個狠心的女人,她走了,卻留下了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念想,讓他在看到孩子的同時,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她。他想著,念著,在夢裡與她纏綿著,可還是禁不住起了怨恨她的心。到底她去了哪裡,去做什麼樣重要的事情,才能狠下心來放著那麼可愛的念卿不管?才能狠下心來與他不告而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要平復胸臆間的鬱悶與煩躁,但,握緊的拳頭最後還是無助的鬆開。他低下頭,看見左手無名指上的銀戒指在月色下泛著幽微的銀光,彷彿是在與他苦悶的心情對著話。枯坐良久之後,他站了起來,邁步走到窗邊,摩挲著左手上的戒指,低低的舒了口氣,在心中默默的念著:
“臭丫頭,從小就不讓人省心,自從認識你,我就沒過上一天安心的日子上輩子,我一定欠了你許多許多”
在狄爾森難耐的相思之中,時間已經走到了民國三十二年的一月。駐印軍的將士們,剛在異國他鄉度過了一月一日的元旦佳節,第二天,一月二日,便又迎來了英屬殖民地印度的一個隆重的節日——達爾巴日。這一天,是英國政府在印度頒受勳獎的日子。
這樣一個曾經與中國人毫無關係的節日,在民國三十二年的這一天,卻有了與以往不同的特殊意義。因為,今年的達爾巴日,在印度接受英皇代表授勳的,不是別人,正是去年在仁安羌大捷中救出英美士兵及眾多隨行記者與傳教士七千餘人的新三十八師師長孫立人。
上午十時許,授勳典禮在離藍伽訓練營地不遠的藍溪柔拉學校達爾巴廳正式舉行。代表英皇前來授勳的是藍伽所在地比哈爾省的省督,被邀請前來參加授勳儀式的俱是中英美三方軍隊中的高階將領,而軍銜只在中尉的狄爾森卻非常意外的被孫立人選為隨行陪同人員,進入了這樣一個莊嚴隆重的授勳殿堂,得以親眼目睹這樣一個足矣令中國人自豪的儀式。
省督穿著黃色的大禮服,袖上、肩上還有胸前都配飾著許多象徵著榮譽的勳章,他站在懸掛著英皇大像的主席臺上,面帶微笑的看著站在臺下的孫立人,手中已經握著等一會就要宣讀的勳章頌詞。按照儀式的程序,軍事秘書走到了臺前,向省督微一鞠躬,並開始了致辭,用平和且恭敬的語調高聲說道:
“有請孫立人將軍。”
孫立人立刻前進一步,走到了距離主席臺一步的地方,與省督對面而立。省督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致意,隨即展開了手中的頌詞,用英語大聲的朗讀起來:
“奉大英皇帝陛下命令,今天本人代表陛下,將‘英帝國司令’勳章授予孫立人將軍閣下,以紀念閣下去年在緬甸手創的驚人功績,並對閣下這種英勇的行為表示崇高的致敬!”
省督一口氣宣讀完了勳章頌詞,臉上立刻浮起微笑,親手替孫立人佩帶了勳章,並與他極為親切熱烈的握手。孫立人的臉上一直謙恭的保持著低調的微笑,在與省督握手時,也沒有顯得特別的興奮,淡淡的笑著,輕聲的與省督說著感謝的話語。當他走下主席臺,眾多受邀來參加典禮的高階將領們也紛紛走上前,笑著向他表示祝賀,熱情的與他握手交談。
狄爾森端正的站在中方將領副官們應該站立的位置上,看著自己最崇敬的師長得體大方的在接受著英美將領們的祝賀。這樣崇高的榮譽,是屬於師長的,也是屬於全體中國軍人的。師長讓數以千萬的中國將士們終於有了讓大鼻子們刮目相看的機會,也是師長讓那些眼高於頂,看不起中國士兵們的傲慢的英國人、美國人們知道,中國士兵不是廢物、膿包,不是膽小鬼,而是一群與他們一樣優秀卓越的戰士!
師長是中國軍人的代表,也是中國軍人的驕傲,更是他學習的榜樣。狄爾森靜靜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