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還能苟延殘喘。雁某當牛做馬也無以為報,只求來世。”雁老大是鐵崢崢的漢子,面對心目中的恩人,完全不像世俗人士那樣扭捏,縱然對方是女子,也二度拜倒。
春荼蘼坦然受拜,隨後卻揮了揮手。
來世。她若相約,也與夜叉約,雁老大就算了。再者她不習慣鄉村生活,牛馬也免了吧。
說起來。是她親手揭穿的雁老大。沒有她,雁老大說不定能全身而退。但他不但不恨,還要感激她放他的兄弟一條生路,而且認為自己有罪就當贖。半點不怨天尤人。可見此人真的品性高貴,雖然山賊出身。非士家大族的子弟,卻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不必謝我,因為我不會給你當狀師的。”春荼蘼清楚明白的說。
雁老大一愣,隨即苦笑,“原來,六小姐消遣我來著。”
春荼蘼看看四周,沒好氣地道,“這裡是大牢啊,我堂堂副都護大人家的千金小姐,跑到這破地方來消遣你嗎?是你長得好看,還是這裡頭有景緻?”
“雁某唐突,但實在不知小姐是什麼意思?”雁老大連忙道歉。
“我是皇上特使的身份,我父親是安西大都護府的主事人,於公於私,我都不能當你的狀師。”春荼蘼細細解釋,“說起來,我父親雖然在此事上沒有一點責任,最後也是會被牽連降罪的,我若明目張膽的幫你,不孝的大帽子也得砸死我。”
“是我連累了白大人。”雁老大目光中有慚色,“他是好官,一心為國為民。這麼些年,我就見到這樣一個好官,還被我害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沒能識破你這殺人而後冒名的大膽舉動?”春荼蘼不以為意的道,因為她必會保著三舅舅擔個小罪名,隨便罰罰就完了,不傷筋動骨。天高皇帝遠的,問題一定不大。
“我是要說明,我為什麼不能給你當狀師。相反,我還會代表安西官府控訴於你。”
“那我就是沒活路了。”雁老大沮喪,“安西再遠,長安的事也能聽得到。何況這邊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關口,來往行商早就把你的事傳遍了。”
“我這麼有名?”從那天入城的歡迎儀式上已經感覺到了,這時候仍然難免得意。
虛榮啊,女人。
雁老大點頭,“所以我才說,有你在公堂上,我怎麼會贏?請什麼狀師也沒用。”
“不一定哦。”春荼蘼搖搖手指,“我破案時精力消耗太大,公堂上未必有全力。”她遞過一個“你懂的”神色,“若你再有個好狀師說不定,我可能就折在安西。你要知道,從前我的勝訴率是十全十美。”她想說百分百,又怕這古人聽不懂。
審問完雁老大,白世遺愁眉苦臉的找到她,長吁短嘆的說起雁老大在冒充佟東瑞的日子裡做了多少利國利民的好事。春大山也在旁邊幫腔,因為和雁老大共事了幾年,總覺得這個人雖然沉默寡言,不愛與人來往,卻是個正派的漢子。
雖然,他們無論如何想不到雁老大就是令他們焦頭爛額的大盜,但卻都起了愛才之心。安西四鎮的地理位置和民族構成決定了此地的難以管理,可是雁老大來了幾年,此地就安寧了幾年。也正因為內務民政平順,白世遺才能把心思全放在軍務上,即拱衛了大唐地邊疆,又威懾了西域諸國。若真為殺個貪官而賠上性命,多不值啊。可皇上重視律法,雁老大偏偏犯了死罪。
當時她就對白世遺和春大山說,“犯了死罪,卻不一定就死。雁老大當年雖然殺了真正的佟東瑞和幾名兵士,但隨他上任的兵士中的大多數卻逃跑了。這麼些年。事情沒鬧起來是因為軍法嚴苛,互了主官,手下也沒活路。何況,當時他們還掠了佟東瑞搜刮的銀子走,所以不知躲到哪個犄角旮旯,隱姓埋名的過小日子去。殺人是死罪,冒充朝廷大員是死罪,這簡直是目無王法和君上。但一來死的人沒那麼多,對百姓的危害性不那麼大。案子就有轉圜的餘地。二來律法上有一條叫減刑,只要舅舅和爹肯上疏表明雁老大於國於民有功,於皇上於社稷忠誠,官司就有得打。只是死罪可打一打,活罪卻肯定逃不了。不然以後人人覺得自己正確。就可以作奸犯科,那還了得。”
正因為她這番話,才被同意到大牢來探視要犯。白世遺和春大山雖然惜才,事關寶貝女兒的安全,他們還是半點不馬虎。萬一雁老大為求生,暴起傷人怎麼辦?
春荼蘼為了皇上著想,主要是為了親人著想。一定不能直接幫助雁老大的。但在公堂上鬥個你死我活,咳咳,是鬥出你死我活的假像,最後輸了官司。她還是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