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璞頭也不抬,繼續在送來的院務上筆走龍蛇:“緊張過頭了。”
沈菊瞪大了眼睛,隨後噗一下笑出來,一手撐在書桌上,刷得開啟紙扇:“真看不出來,你什麼時候居然會講冷笑話了?”
許璞抬眼掃了她一下:“你很閒?”
沈菊搖著扇子,輕輕一笑:“農莊那點事情也算事?本小姐好歹也是沈家出身的,處理起來不過是彈彈指頭的時間而已。”
許璞目光落到沈菊的扇面上,那不是沈菊以前最喜歡描金邊的富貴牡丹,帶著說不出風流才子絕色美人的無限風情和奢靡曖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廣闊山川,淡淡的水墨色隨意揮灑,只有近處幾片楓葉精緻的勾勒,葉面些微帶了淡紅色,很是醒目,其他地方一眼望去空曠無比,似乎能夠承載很多東西。
“你,今天來,是有什麼事情嗎?”許璞默默瞧扇面兩眼,擱筆,抬頭望著沈菊。
沈菊笑了出來,是明白到對方已經瞭解自己想法的笑意。這種笑對於她們六人來說很常見。六人之外,沈菊那張精緻秀美的面孔只會掛上沒有任何意義和想法的標準微笑。
“我要離開花山了。”沈菊依舊笑著說,只是眼中的笑意並沒有輕浮:“回雁家裡來了信,我已經過二十一歲,應該為家族承擔一些責任了。”
許璞沉默了一會,忽然覺有些艱於表達自己的想法:“敏之她們——還沒有回來。”
沈菊眼睛依舊彎著,只是眼中的笑色突然淡薄了許多,手中的紙扇一格格的收起來,最終重疊在一起,聲音的溫度令人不宜察覺的降低了一點:“你以為她們還會回來?”
許璞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就凝固了。
沈菊眼中的許璞端坐在書桌後,青衣廣袖,只在領口用銀線繡了幾片竹葉,淡雅如竹,溫文如玉,如同她的人一樣。
敏之真是選對人了。除了她自己外,寒光果然是最適合這個位置的人。
“不論這場戰爭最後結果如何,定芳將來怕是會一直留在西北。她母親留下的位置她必須坐下去。敏之受封嫡親王,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做了山長再做皇帝也許行得通,然而卻沒有做了做了皇帝的再來做山長的道理。”沈菊聲音有些嘲弄的味道,“花山書院院律第一條是什麼?接連出兩個帝王也就罷了,但之後若再有拖泥帶水,只怕花山書院將來超然的地位就難保了。唯一可能會回來的,大概只有遊川——只是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她們都走了,所以,你也要走了?”許璞此刻反而笑一聲,然而雖是笑的表情,倒不如說是在冷哼。
沈菊收斂了笑,認真地看了許璞一會:“我原以為我們六個中,最重姐妹情的是遊川。她那種單純又固執的性格,一旦認同了就會全心全意、一往無前地去維護。以前我們六人中一出現不對盤的時候,總是她小心翼翼的面面俱到——不過,現在看來,我倒覺得,寒光,你才是最痴的那個。”
許璞嗤笑一聲,彷彿對這句話不以為然。
沈菊也不逼她,轉開話題:“這次回去,家族是要宣佈家主繼承人。你知道,這種事情本來不大可能輪得到我的。沈家這一代,庶出的不算,我上面有一個嫡長姐,五個堂姐,下面還有六個堂妹。極出彩的就有三四個,其他的也都是能夠獨當一面的人物。這幾年我一直都在書院逍遙自在,也沒在家族裡任職——”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忽而又笑了起來,只是笑得有點澀。
以許璞的聰明,即便自己的不點,也能夠透徹其中的深意。
果然許璞開口道:“是在敏之受封嫡親王之後的事吧。”
沈菊微微側頭點了一下,心不在焉地承認。
許璞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沈菊苦惱的樣子,心裡反生出一絲快意,這大概就是幸災樂禍的心情吧。
“怎麼樣,心情好些了吧。將來的日子,我也不比你逍遙快活。”沈菊素來善於察言觀色,加之她對許璞又熟悉,只要她眼神稍變,便知道她心情的變化。
許璞起身,對著窗外的桂枝:“誰又是能夠真的一切由心呢?定芳、遊川難道是真的不想回來,陸穎難道是真心想去西北?”
沈菊低下頭,摸著扇面:“不知道文逸還能夠在花山待多久?”
兩人雙雙沉默了一下,最後許璞說了一句:“你什麼時候走?我們去送你。”
陸穎披著外衫,望著城樓上發昏的天空,空氣中濃濃得都是血腥味道。連日的廝殺吶喊,彷彿融化在了空氣中,吵得她已經連續幾日只睡上一兩個時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