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離說道:“要是不殺死他,能不能有別的法兒與他再團聚?”
她低下了頭,好久方才再抬起頭來,她看著米離,幽幽地說:“我有法兒。但已沒法兒了,因為我已經殺死了他。”
後悔也再無法,因為伊人已死,良知不再。
她的眼裡無淚,但她的心裡是不是有淚,誰人知道?
米離說道:“這一刀不能刺我自己,那個男人真心喜歡你,你不該殺他”
那女人幽幽道:“你不刺,我該自己刺自己一刀。”
那女人竟也掏出一柄匕首來,把它慢慢紮在她的臂上。
頓時血流如注。
良人已去,良時不再,一念之差,遂成千古遺恨。
第五個女人看著米離,她說道:“米離,我想知道,你要是做了我的男人,你會怎麼看我?”
這是一個很沒有柔情的女人。
她說:“我只會習武,我不懂溫柔,我會龍拳七十式,能走鏢押車,但我不會做菜,不會做針黹。我本來以為我丈夫對我很是疼愛,但有一天,他與朋友喝得醉了,說我不是女人。你說我是不是女人?”
米離看看她,說道:“你是女人。”
女人苦笑:“名聞天下的大俠米離也說我是女人,我丈夫憑什麼說我不是女人?”
米離再慢慢說:“你不是一個好女人。”
女人喜歡男人,男人喜歡女人,都得發自內心,她男人一番話語,是來自他心內,他不敢在平時說出,但酒後吐出,便是直言。
“他怎麼樣了?”
“他與他的朋友都死在我的拳下,我用了五十招,他們兩人都吐血而死。”
“你與他在一起時,誰照顧誰?”
“他照顧我。他會做針黹,會煮飯,會燒菜,他還會他還會梳洗打扮”
聲音極低,是不是她又想起了兩人在一起的那日子?
男人變成了女人,女人成了男人,這世道便出了毛病。
米離看她,說道:“你說一聲你殺死他,再也不後悔,我便在自己的臂上再扎一刀。”
女人說了一個字:“我”
她說不出來,她無法說出她是不是後悔,只是在夜半人靜時,她暗暗垂淚,怨她自己性急了點兒,她是男人麼?她不是男人,她只是生就一副男人的性子,她何必氣恨自己的男人?
米離笑笑:“你其實不該在流花女人谷裡待著,你應該到外面走走,看看哪一個男人更有男人氣兒,他願意與你在一起,他大聲斥你,罵你,都行。你就跟著他,受點兒氣也跟著他”
女人看他,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主她這脾氣,男人如果那麼待她,她怎麼會受得了?
米離說:“你想想,從前你這麼對你的男人,你便會心平氣和了。”
她默然。
她能心平氣和,還復何求?
她看著米離,說道:“米離,我謝謝你。”
這是一個再也不恨男人的女人。
她明白了,她再恨男人,莫如恨她自己。
第幾個女人了?米離的身上紮了十幾刀,還是二十幾刀了?他心裡暗暗哀嘆:天下的負心男人多,要我米離再受這種苦楚
他一嘆後心道:也罷,如是我不再活過來,又何必來受這種苦頭?我只是一死,便平平靜靜了。
人生苦中苦,再難平復心。
為了像魚漂兒那樣的女人,便多扎自己幾刀,那又何妨?
米離能不能撐得住?
那谷主忽地坐不住了,她站在那座位前,看著那門洞,輕聲說道:“老谷主,我來了。”
她推門進去了,在那一條暗暗的甬道里,走至盡頭,到了一個房間。
房間裡鬼火幢幢。
有十幾個女人坐在那裡,有的已經成了一具枯骨,有的仍是一個完人,但人人都是鬼氣森森。
她跪下來,對著那些谷主跪下。
她跪在第一任谷主的骷髏前。
第一任谷主是母老虎,她從前是關東山里的補襪子的女人。補襪子的女人是趕山男人的假妻子,他們一下山,便直奔那補襪子女人的房內,住一陣子方才出來。
從那補襪子女人房內出來的男人身子打晃。
在林子裡與虎豹也敢斗的男人從補襪子女人的房裡出來,再也沒了脾氣。
母老虎帶著姐妹們來到了女人谷,她們再也不出去了,她們從此恨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