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治的?
他低著頭道:對不住,我們本來以為你媽可以醫好的,手術很成功,但是。。。。。。這、這兒條件還不錯。
別說了,教官。謝謝你。
我們抱頭痛哭,然後痛飲啤酒。在不違反保密條令的原則下,將各自的情況一五一十向對方說了。自從楊將軍倒臺死掉之後,王老師仍舊留在軍中發展,展教官原本也可以繼續在其他保安公司服務,可是因為權力鬥爭和派系分異的關係,做的並不開心,於是便早早退了伍。他為了方便照顧我阿媽,選擇了在臨州定居,做點皮貨生意過活。他還結了婚,生了一個五歲的女孩兒。
我不得不感嘆歲月如梭,世事無常。儘管只有二十四歲,但還是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我們聊到很晚,直到電視裡熱鬧俗氣的聯歡晚會全部結束為止。我勸他該回去陪著老婆孩子,他卻說沒事。反正他們也回孃家去了,每年都這樣,他們習慣了。
阿媽已經睡下。我們來到醫院辦公樓十六層高的天台繼續。好在醫院門口的便利店全年通宵營業,使我們能夠買到足夠多的高酒精度飲品。我們大約喝了三打啤酒,四五斤黃酒,還有好幾個瓶子的白酒。我們從全城上下火樹銀花的焰火和此起彼伏的炮仗聲中喝起,直到天色微微發白才宣佈打平。展教官醉醺醺地要拉著我去看他最寶貝的老婆和女兒。我總算還保有了那麼一丁點的理智,知道自己今天要值班,擺著手拒絕了他。他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聲音含糊不清地喊道: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
隨後他又好像一下子清醒了,指著一片五光十色的城市輪廓說道:小方,我教你,我教你。。。。。。千萬要小心。。。。。。做人就好像打仗,在這個城市裡無時無刻不進行著戰爭。這是你從未經歷過的兇險百倍的城市戰爭。。。。。。小心。。。。。。
我也不知道後來是怎麼把自己和展教官分別弄到我們各自的車上的,總之當稍微清醒一些的時候,小貨車已經自動駛上了高架路。我估摸這個時候再回家去睡覺已經太遲了,所以決定還是到公司眯上一會兒,反正今天也沒什麼要緊事。
我在凌晨五點四十分進入公司,現在哪裡都沒有開門,恐怕只能到宿舍區找個同事的房間忍上一會兒,免不了會挨一頓臭罵。
我們運輸部的職工宿舍是一幢二十年代建的老房子,走廊露在外面的那種,通常是兩人一間,也有透過加宿舍費可以住上一人一間的。我因為身體原因才在外面找房子住,就這樣也領到了租房補貼。COV實在是個很有人情味的公司。
我正盤算著去敲哪個好脾氣而又沒在外徹夜狂歡的同事的門,偶然看到二龍房間裡的燈還亮著,想起昨天下午他因為我不小心跌傷了。在這麼喜慶的節日裡倒了黴,想來心裡一定不會太高興。我還是去看看他的傷吧。
他的房間在三樓,走廊裡有些黑,怪嚇人的。輕輕一推,房門便開了,門原就有些破舊,反正屋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他一直懶得找鎖將來修。這人的性格就是有些毛糙大意,所以也沒什麼人愛和他住在一起。
推門進去,酒有些上頭,暈暈乎乎辨不清方向。鼻子裡竄進來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可是一時聞不出是什麼。
我記得鑰匙扣上還有一隻小電筒的,於是摸索起來,卻不防腳底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在黑夜裡,我摔倒的聲音特別清晰。只是覺得身下有些軟綿綿、溼漉漉的東西,好似摔在一灘發脹的爛泥裡面。
二龍再不愛收拾,總不會在房間裡攤一地爛泥吧?
我已經摸到手電筒,一時半會也不急著站起來,將那微弱的光,朝前方照去。
我看到一個沒有眼睛的頭顱。
酒全醒了。我已經明白竄進鼻子裡的味道是血腥味,墊在自己身下軟呼呼的,不是爛泥,是像爛泥一樣的人體組織。
一陣強烈的嘔吐感湧上喉嚨,我曾經接受過的嚴酷訓練裡,並沒有這樣的課程:這個房間裡到處都是血書桌、牆壁、床上、衣櫥裡,更加惡劣的是地上到處都沾著一截一截如同腸子般粘呼呼的東西,甚至還有一段從天花板上的頂燈裡吊下來,在半空中搖搖晃晃,底下還墜著個可疑的黑色器官,估計是腎臟或者肝臟什麼的。所有這些內臟和肌肉和脂肪和骨骼,全都朝下滴著血,好似鐘乳石朝下滴著水。
滴答,滴答。
這兒就像剛剛有一百個人被榨汁機榨過一樣。
我想一般人這個時候應該尖叫著退回出去,把樓裡所有的人吵醒,然後再引起另一陣尖叫,最後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