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忐忑不如,猶如一個等待著行刑的死囚。他見侍衛走了出來,連忙迎上前。侍衛看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方停君站在門外,一陣失神,過了良久才拖著腳步慢慢轉回頭去。他一生孤苦,給於他溫情的人其實極少,無論他如何的強硬,心裡頭原本是極依賴這些人。如今紫衣死了,薛憶之也不再原諒自己,一時間竟覺得天大地大卻已無自己的容身之處。
他恍恍惚惚不知道走了多久,竟又回了趙祺那裡。那時天色已晚,趙祺與自己新覓的愛妾正在溫柔鄉里,聽到方停君求見,想要不見,但他對這位在敵人的千軍萬馬中取了人家國君首級的弟弟,還是有幾分敬畏的,不得已安慰了小妾幾句,就出來見方停君。
他見方停君兩眼發直,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坐在椅子裡。他從未見過方停君這樣軟弱的模樣,竟然覺得很有幾分動人之處,不由心中一動坐到了他的身邊,對著魂不守舍的方停君說:“就是嘛,你看你這麼好的模樣,作什麼總是要一幅凶神惡煞的樣子。”他眼見方停君近在咫尺挺秀的五官,放在膝上修長的手指,整個人當真如玉雕成,不由嘆道:“說起來,你真是長得好,怪不得忽必烈對你念念不忘。我找了這麼久,都沒能找得到一個能同你相比的。”他言下之意,竟對忽必烈很有幾分羨慕,越說越痴迷,忍不住伸手去撫摸方停君。
方停君渾身都在顫抖,也不知道是氣到極點,還是傷心到了極處,整個人軟癱在椅子上不能動彈。半天他才能顫聲喚了一句:“哥!”
趙祺一聽到這個哥字,那隻手尤如被針刺一般收了回來,惱羞成怒地站起來道:“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哥。若是我被人知道,我親身的母親背夫棄子跟情人跑了,我這個太子的臉往哪裡放?”他轉臉見方停君冷冷地看著他,不由心頭一跳,竟然有一些懼怕方停君。他心裡暗道:賈似道說得一點不錯,他年老總有一天要歸天,但是方停君正當年少,若是他掌權我要到幾時才能翻身?
他心裡想著,便笑道:“停君,莫要怪哥哥,我也是有難處的。我這裡有一點剛從宮裡送來的頂極龍井,我去給你倒一碗。”他說著走到書案旁,倒了一碗茶水,又伸出手在桌旁的匣子裡摸出了個小紙包,一狠心將紙包裡的粉未倒入了茶水,他心裡有點緊張,不由手發顫不已。
方停君接過趙祺手中的那碗,看到碗沿上的白色粉未,一時間,不由萬念俱灰,一仰頭將那碗茶喝了個底朝天,見趙祺的臉色松馳了下來,方才淡淡地道:“哥,你下次要是給人下藥,記得把碗邊的粉未擦擦乾淨。”
趙祺的臉立刻轉為足赤,有點駭怕,但一想方停君已然喝了茶,於是挺起胸膛說道:“我也不想這樣,但我也不想以後處處都要受你的肘約,到底你是兄,還是我是兄,你是君,還是我是君。你放心這不是致命的藥,這是你過去服食的子午還魂散,不過改了裡頭的幾味藥。”他說著不由放軟了聲調道:“只要你以後聽話,我絕不會讓你受苦楚,每夜我都會派人將解藥給你送去。你是我弟弟,我還能真把你怎樣嗎?”
方停君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慢慢向外走去。趙祺不由一慌,道:“停君,你要去哪裡?你可知道馬上就要子時了。”他見方停君恍若未聞,仍舊緩緩地向外走,嚇得脫口道:“弟弟,你要去哪裡?”
方停君已經走到了門口,月色打在他的臉上,一片慘白,他有幾分悽然地低聲說:“原來你還知道我是你弟弟。”說完就離開了。
薛憶之雖然沒有去見方停君,可心裡卻不知為何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得不安穩。他突然聽到院中有夜行人輕輕落地的聲音,不由立即坐了起來,拿起劍掩到視窗一看,一個極熟悉的身影就映入眼簾,不由心口一緊。
“哥,你當真不肯見我一面嗎?”方停君的聲音聽起來極是沙啞。
薛憶之忽然明白了忽必烈為什麼要自己前來,恐怕就是用他來擾亂方停君心神的,心裡一咬牙,暗想如今和談最重要,眼看就要休兵罷戰了,可不能因此壞了這頭等的大事。於是掩在暗處始終不吭聲,方停君居然也不走。站在那裡,到了後半夜,溼潤的江南便下起了雨。薛憶之眼見窗外的方停君被打得像個落湯雞也不走,心裡又難受又著急。他想要說什麼,但從來又不是一個言詞便利的人,一時也想不起來說什麼才能不傷著方停君讓他回去。
“哥,我只是想見你一面我不會傷害你,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煩你了。”薛憶之聽見方停君的話明顯有點中氣不足,心想難道他被這春雨一打病著了,不由心一軟正想出去。只聽院裡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