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進入學堂後不久,原本琅琅的讀書聲突然戛然停止,接著跟在後頭入內的衛齊嵐差一點沒看傻了眼。
學堂裡的小學生們紛紛丟下書本,推開書案跑了出來,將項少初團團圍住,嘴裡不停地叫嚷著:「先生、先生,您來看我們啦!」儼然跟項少初非常地熟稔。
項少初一一招呼他們。沒有人留意到衛齊嵐的存在。
而這些年齡從五歲到十來歲不等的孩子,清一色是女孩子!
難道說,這裡是間女學堂嗎?
在東陵,只有男孩才能進入學堂讀書的。私設女學堂可是牴觸東陵的律法啊,她應該是最知情的才對吧?畢竟,她的爹就是序學裡的序長啊。
衛齊嵐悄悄地站在一旁,仔細推敲她帶他來這裡的用意。也許他不瞭解他的妻子,但憑藉過去與項少初幾番交手的經驗,衛齊嵐很清楚她所做的任何事,都絕對不簡單。她想暗示他什麼事嗎?
「先生,您可以考我了。」喧鬧聲中,一個清脆的嗓音引人注目地喊道。
「哦,是嗎?」項少初注視著那名年約十三歲的小姑娘,臉上掛著微笑,眼神卻十分地認真。「要透過我這一關,可不容易喔。」
「我知道。所以請您考考我吧。老夫子說我行的。」小姑娘很努力地說。
她口中的老夫子剛收拾好,從課室內緩緩走了出來,與項少初舊識般地寒暄。
看見那名老人,衛齊嵐不由得怔了一怔。
這老人家,有點面熟,很像是前幾年他自請守邊的時候,才從朝中因年邁而自請退職的黃翰林。怎麼他老人家並沒有回鄉去,反而待在這位於城郊的老舊學堂裡,儼然像是這群女學童的老夫子呢?
種種的疑惑尚未釐清,衛齊嵐便聽到項少初詢問那名小姑娘道:「那好,小云,你就答答看,中國的孔夫子何以言『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只見那小姑娘自信地答道:「春秋,是天子大事。天子掌握了褒貶善惡、賞功罰罪的權力,非天子不能輕易僭越,所以孔夫子才會有罪我者之說。但又因為春秋作而亂臣賊子懼,所以才會又說,知我者其惟春秋乎。」
項少初臉上的表情一時間看不出是讚許還是否定,只見他又接著問:「既然聖人如孔子,仍不得不僭越禮法而作春秋,那麼,若依照東陵不成文的禮法規定,女子不得進入學堂讀書,你有沒有什麼看法呢?」
小姑娘畢竟年輕氣盛,她扠起腰來,氣呼呼道:「這根本不公平嘛!為什麼身為女子就不能讀書?女子並沒有比男子蠢笨啊,女子也可以為東陵盡一份心力啊。這種規定,根本不合理嘛!要是我能參加科考的話,一定榜上有名。要是我也能做官的話,一定會當一個很好很好的官,造福鄉里的。」
「既然如此,那到底,為什麼女子不能讀書呢?」另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娃突然插嘴問道。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的另一位年紀更小的小姑娘搶白道:「這哪需要問啊,當然是因為女子比男子聰明太多了,男子怕女子搶走了他們的飯碗,所以叫女人在家裡養小孩,他們才不可能讓女子讀書呢。老夫子不也說過嗎?讀書可以頤養性情,可以開智啟聖,一旦讓女子讀了書,男子就得承認他們比較笨了。」
項少初聞言,不禁失笑道:「也不是這樣的。」
老夫子摸著鬍子笑了起來。「其實男子也好,女子也好,都有聰明有愚笨,所以人才要讀書,好讓自己不至於變成愚蠢的人。」
項少初點頭道:「老夫子說的極是。」
老夫子笑問:「項大人可滿意這些孩子的進展?」
項少初低頭欠身道:「不敢,有老師在此,少初怎麼可能會不滿意。」
老師?衛齊嵐猛地捕捉住這個關鍵性的字眼。
她稱黃翰林為老師?記憶再度飄回從前,他依稀想起,過去黃翰林在未應舉入朝之前,的確曾經在晉陽設過教席,難道說她也曾在黃翰林門下學習過?
不無這個可能。老丈人是序學的序長,與黃翰林有交情,少初可能也曾經在序學裡待過一段時日
「啊,這位不是當朝赫赫大名的紫衣將軍嗎?」黃翰林蒼老的聲音喚回了衛齊嵐飄遠的思緒。他回過神來,才猛地發現,原先圍繞著項少初的女孩們,這會兒全都盯著他瞧。
一個梳著雙丫髻,年齡頂多八歲的小姑娘扯著他的衣襬,好奇地道:「你就是那個我們東陵的大英雄嗎?我聽說過很多你的事蹟喔。你真的可以一箭射死一頭老虎嗎?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