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的綿綿情話。有的無非是家裡的阿貓生小貓、阿狗追大狗一類的閒說,正有如一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在對他訴說家鄉的大小事。而這姑娘,是他的妻。
字跡是熟悉的,家鄉的事也是熟悉的。唯獨對這個妻,他總是記不得她的面貌。他對她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的一切;熟悉的則是這信中日復一日的等待。
他們是指腹為婚的。他們成親時,她九歲,他年十三。他覺得自己娶了一個孩子。眼裡的她,也彷彿不曾長大。然而若仔細算算,他該知道,她已經十九歲了,再不該仍是個孩子了。娘過世後,「家」就和她劃上了等號。他不確定那個家對如今的他來說,是陌生還是熟悉?
這些情緒原該藏在寂靜無眠的夜裡,靜靜沉澱,但也許是在一個像今天這樣風平浪靜的日子裡,埋藏得再深的思緒,也會不經意地跳出來擾人吧?
是否,他真的離家太久了
在「家」與「戰場」之間,他丟開了不再熟悉的「家」,選擇投向相伴已久的戰場。他的父親是個戰士,他後來也成了個戰士,而東陵的戰士不能戀家。從小,他就接受這樣的教導,很少去想,做出這樣的選擇有什麼不對。
然而每回收到從遙遠的南方家鄉所捎來的家書,卻又在他心中迭聚起一座小小的山,壓在他的胸口,讓他有些喘息不來。
內心深處,他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因為有一個人天天盼望著他的歸家。而他甚至還談不上認識那個正日夜苦候著他返家的人。
淺淺翻騰的思緒被打斷
眉峰蹙攏,耳邊傳來鼕鼕戰鼓聲。
有戰事了!
還不及將信收起,他便連忙捉起刀劍,奔跑中順勢將信塞進懷裡,披起戰甲,瞬間奔出軍帳外。
點兵!
當身為一個小隊軍尉的他,率領著旗下的弟兄們奮勇抵禦來勢洶洶敵兵的時候,萬萬料想不到,這場戰役,會使他從此青史留名。
4YT 4YT 4YT
「殺!」
北宸大將高律率領遠遠多出東陵三倍的大軍來犯,事前沒有半點徵兆。
刀光箭雨中,他們的將軍英勇陣亡了,沒多久,副將軍也戰死殉國。
持續三天三夜的腥風血雨中,他們的將領一一死去。轉眼間,他竟成了軍隊中最高軍階的將領。可笑的是,他只不過是一名小小軍尉,身邊只剩八千同袍。
危急中,他們緊閉城門,絕望地看著即將被攻破的城。
城門一破,城內軍民將無一倖免。北宸的軍隊向來以屠城作為勝利的犒賞。而前些日子,他才聽見同袍弟兄當中,有人談起回鄉的事。
牙齒幾乎咬碎。不,城門不能破!但是哪還有兵抵擋得住眼前這千萬鐵騎?
將領們都死了,城內人心惶惶,每個人身上都負傷,眼中充滿恐懼。
儘管如此,還是必須努力活下去。
緊閉的城門,將敵軍暫時阻擋在外。而城門外,叫戰的戰鼓一聲聲敲進所有東陵軍民的心中,那是死亡的鼓聲,一聲聲震撼人心。
飛揚的黃沙中,一座孤城,城內城外,兩般景象。城外是戰雲密佈;城內是靜寂死沉,軍心潰散。一座孤城,即將被雷霆千鈞的鐵騎攻破,黃土地上,無一處不流著士兵們鮮紅的血。再也回不了家了
也不知道打哪生出來的勇氣,他高舉手中的劍,火光中奮力怒吼:「弟兄們,城不能破!」牙齒幾乎咬碎。「想想我們的爹孃,想想我們的妻兒!城不能破!」無法想象一旦關城被敵人攻破,大後方的百姓將會遭遇到怎樣的劫難。
原本幾乎失去戰鬥意志的兵士們聞言,猛然抖擻起精神來,所有人不約而同發出垂死野獸般的嘶喊。
起先只是逐漸的,直到偌大城內,每個將士眼中都燃起至死捍衛這座城池的決心。城門內,驚慌的氣氛開始平靜下來了。
或許是這份決心的堅定,他們勉強暫時抵擋住北宸大軍的攻勢。
東陵雖不是像北宸一樣,素來以戰立國,但由於北宸一向對東陵虎視眈眈,為求自保,長期以來,為了保家衛國,東陵的男子在成年時大多選擇自願投效軍旅,因此誓死保衛家園計程車兵們絕對沒有一個人是貪生怕死之徒。
這樣一支殘兵,再加上他一個號令不了全軍的小小軍尉,要對抗城外虎視眈眈的三萬大軍
夠了。已經太夠了。
浴血中,他掀唇微笑。趁著城外敵軍掩鼓紮營時,叫人燒酒來,把城內美酒都分了弟兄們喝。每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