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大廳獨剩她一人,冰川清零抬起頭,端身跪坐在廳堂中央,定眼凝望母親的靈位,不甘心的淚水一再奪眶而出。
這也是半夜兩點,京極御人發現她不在房間,拎著醫藥箱找來時撞見的畫面。
“起來,奶奶讓我幫你上藥。”
“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想得太入神的冰川清零身子一震,卻依然不想動、不想講話,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擦眼淚,只想看著她媽媽。
若不是被她痛苦的樣子干擾了情緒,京極御人根本不想理她,他通常是任她自生自滅。打架在這位小姐是家常便飯,上國中以後,她鮮有不帶傷回家的一天。
“你流血了,需要擦藥。”他蹲在她身邊,捲起她被刀子割破的衣袖。
“我又沒求你,走開!”她反應激烈地拍開他的手。
“即使你求我,我也未必肯幫你。起來。”
“既然這樣,你走啊!有人稀罕你多管閒事嗎?走開!走開!”冰川清零情緒失控地尖叫著拍打那雙惱人的手臂,囤積了一晚的怒怨全部轉嫁到他身上。
京極御人不耐煩地壓倒失控的她,坐在她身上威脅道:“要我請老爺來嗎?”
冰川清零紅腫的淚眸怒瞪落阱下石的小人,肩膀哭得一抽一抽。
“你、你滾開,我現在不、不想看到你們任何一個,只想一個人靜一靜。讓我靜一靜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壓抑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不甘心,抬臂壓住狼狽不堪的臉。
京極御人盯著脆弱陌生的她沉思許久,深瞳閃過一抹複雜冷光。他依言起身,走到門外長廊揹著她席地而坐。
屋內屋外的兩個人,一夜無言到曦光初綻。
“不是我說的。”
奇妙的,冰川清零聽得懂京極御人沒頭沒腦的一句,知道他是針對昨夜她罵他愛告狀一事提出反駁。
“屁啦,你這小人,反正我不在乎。”累垮的她攤向榻榻米,不屑重哼。
“閣下在不在乎與敝人無關,我只是不想跟你一樣蠢,自願揹負子虛烏有的罪名。還是閣下覺得玩這種無聊的小把戲把所有人耍得團團轉,很有趣?”他配合她改說中文,起身撣拂制服時不忘訓戒她。
“我只是覺得多說無益。”她雙手枕在腦後,側轉身,面向神龕,不讓身後的人覷見她臉上湧現的失落。“除了你這笨傢伙,沒人會相信我”
“閣下認為這一切是誰造成的?”他痛恨不思自省的人。
這不假辭色的臭屁傢伙冰川清零咯咯輕笑,哀愁眼光沒片刻移開過母親的靈位,淚水又滾上眼睫,心生迷惘地低喃:“也許我終究不屬於這裡吧”
“閣下知道出去的路,一路順風。若不慎忘了,通知一聲,我撥冗帶路。”京極御人不想浪費生命在這裡陪無病呻吟的人窮耗。“離開前勸你先去刷牙,你嘴巴實在太臭。”
好吧,她承認,和這傢伙針鋒相對很愉快。冰川清零破涕大笑。
不知自哪時起,她變得喜歡惹他生氣。起初是不知不覺惹怒他,後來是有知有覺地惹,目前則是惹成了習慣,戒不掉。原來吵架鬥嘴是會上癮的。
“放屁,放屁!”她吊兒郎當撇撇嘴,微笑追吼拎著醫藥箱走進竹林的傲岸背影。“你這超會落阱下石的傢伙,根本不是人,還叫御人,改名京極非人算啦!”
長睫悠然半掩,遮住冷瞳深處一抹近乎開懷的微芒,不近人情的唇淡淡勾起一縷旁人難以察覺的笑。
又是三月三日又到討厭的女兒節了又到了生日
她一來搞不懂這個家的女兒明明都沒有母親,辦什麼雛祭啊?雛偶人一尊尊從倉庫搬出來又搬回去,他們不煩啊!
二來,她討厭拖著厚重又笨拙的振袖像酒國名花四下交際應酬,啊她討厭包得像臺灣肉粽,很難走路耶!一場生日宴硬撐下來,她差不多去掉半條命!
什麼叫藉由累死人的生日宴累積什麼鬼社交技巧?這到底是哪位蠢蛋祖先想出來的蠢主意?最可怕的是,這座冷凍庫除她以外的每尊人都樂在其中
“喲,御人也下課了。”老奶奶將正要踱入房間的修長少年招了來。“你們大學也和清零小姐的高中一樣今天段考呀?”
盤腿坐在門廊地板鬱卒狼吞著豬腳麵線的冰川清零身子微僵,不著痕跡地散下過肩的髮絲遮住她微紅的腮頰。
“我今天下午沒課。奶奶,您又穿這麼少,不冷嗎?”京極御人脫下鐵灰色長大衣想幫笑呵呵的老人家披上,被她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