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成均倒笑了。平時那麼乖巧溫順的人,喝醉了酒就變成惡婆娘,實在有趣。
“好好。”他耐心地哄著,“我們回車上去吧。我送你回家。”
“家”明薇怔了怔,眼淚突然奪眶而出,“家早沒了。回哪裡去?”
顧成均以為明薇職業病發作,串戲了,還是笑著,“你怎麼沒有家?來,我帶你回去。”
明薇卻甩開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你裝出這副樣子想做什麼?那個家,你我都知道,早就名存實亡。你但凡有一點尊重我,有一點在乎那個家,你就不會和甄惜做出那樣的事!”
顧成均的笑意再也掛不住。他就像是被一隻冰涼的手掐著了後頸似的,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你說什麼?明薇,你在說什麼?”
明薇哼哼笑,“天下男人都一樣,吃著碗裡,看著鍋裡。就我太單純,竟然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有。你和甄惜是什麼時候舊情復熾的?拍電影的時候?我去夏納出差的時候?還是我流產的時候?”
顧成均忽然覺得,自己也許才是喝醉的那一個。眼前發生的一切,部是他醉酒後的臆想。因為這幾年來,他也的的確確夢到過這樣的場景。他的妻子張明薇淚流滿面地痛斥他,質問他和甄惜的關係。她化身厲鬼,撲上來要挖出他的心肝。
可是拂面的寒風,路邊的燈火,過往的車輛,都告訴他,他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裡。連眼前這個美貌女孩,也是真實的人。
“明你是怎麼知道那些事的?誰告訴你的?”
明薇苦笑著,搖搖頭,“我怎麼會愛上你?我還一直提心吊膽,又自卑,做了一切就為了能配得上你。你說你和甄惜就算揹著我偷情,那你為什麼在那時都不維護我一下?”
明薇猛地抓起顧成均的手,“你是怎麼推開我的?用這雙手,就那麼果斷地把我推開了?我是你結髮的妻子呀顧成均!你親手把我推向了地獄你知不知道!”
顧成均低頭看。明薇慘白的手沒有溫度。可是他竟然不覺得恐懼。相反,他終於覺得安心了。
就像潛逃多年的罪犯終於被抓捕,扣上鐐銬。那一刻,他知道所有的良心拷問終於告一段落。他坦然接受懲罰,心安理得。
他潛意識裡一直等著這麼一天。現在,終於給他等到了。
“明薇,你說的話,是別人教你的麼?是有人告訴你的,還是你本來本來就是”
明薇鬆開了他的手,朝江邊護欄走去。顧成均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護著她。
明薇望著江面的燈火,聲音空洞:“我醒來後,給你打過電話。我說我是明薇呀,你說你再打來就報警。呵呵,後來我看到了電視新聞,知道我就那麼不明不白地死了。然後我才把一切都想了起來。甄惜說:你是感激我,不是愛。我潑她水,你推了我 你推了我”
顧成均的手顫抖得控制不住。他想抱住明薇,可是又不敢。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就是明薇的精魂凝聚起來的虛像,他一碰,她就要煙消雲散。
“我後來去了自己的葬禮。甄惜居然還來撒野。我實在是氣不過,於是進了永盛。《紅舞鞋》,呵呵,譚伯伯還記得,你恐怕早就忘了。大四的時候,我考英語六級,試著把這個劇本翻譯成了英文。你當時還說,多麼適合你呀,明薇。真期待將來有一天能看到你演出來。你總是能把我哄得團團轉,我也不是一般地傻。我說,顧成均,你有幾句話是真的?你自己清楚不?”
明薇的眼裡映著顧成均沒有血色的臉。他震驚,難以置信,又激動非常。
明薇一派無畏,大笑起來,“我四年前就想這樣指著你鼻子罵了,顧成均!我早就想看到你這種活見鬼的表情了!怎麼就不能就此嚇死你?哈哈哈哈?我就是以前把你當祖宗供著,才給你機會對我蹬鼻子上臉。什麼影帝?就他媽的不要臉的負心漢!去你大爺的,老孃現在重活一輪,年輕漂亮,多的是男人給我挑。你就和你那個抽大煙的婆娘過去吧。我,不稀罕你了!”
明薇一揮手,搖搖晃晃地大步走。顧成均回過神,追過去把她拄住,“你要去哪裡?”
“你管我去哪裡!”明薇掙扎,“我現在已經不是你老婆了,我的事和你沒關係。”
顧成均不和喝醉的人辯論。他拉著明薇朝車走。明薇捶打著他,嚷嚷著:“放開我!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好,不送你回家。”顧成均好聲好氣的哄著。
明薇安靜了兩秒,淚水又湧了出來。她蹲在車門邊,嗚嗚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