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神闌這件鑲玉邊的天空藍褶子裙複雜精美到不遜於那件扣兒多得讓雪公爵冷汗直流的傳統宮裝,外罩的雪紡蠶絲風氅更是輕若無物而又流光溢彩。面對周圍人群莫名審視的眼光,她覺得頗不好意思,解了披風攬在懷裡,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平淡些。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人們不但沒有因此消除好奇心,反而變得更加深沉玩味,有許多人甚至停下手中的活兒來專門欣賞她,彼此交頭接耳。她訝然回首,方知原因所在。
原來在繁華而不甚寬敞的街道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輛華麗馬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滄鎮的街市本是不容車輛通行的,即便是鎮長出行也不是坐木頭船就是安步當車。姑且不論這輛馬車的豪華程度,光是它周圍雄赳赳氣昂昂用來疏散人群的那兩列甲兵,就夠鋪張浪費的。
她本不想招搖擾民,羽樽的鐵衛團硬是一個沒讓跟,這番倒好,有人導了更加興師動眾的一幕。
她在街上走走停停,那輛馬車也隨之躑躅不定,距離永遠拉開在百步之遙,既不貿進也毫無退避之意。有身孕的人到底容易累,於是在橋頭上倚欄歇息,這時一個挎著籃子哼著哀歌的賣花女走了過來。那人年紀很輕,可是從她哀慼稚嫩的歌聲中,卻能讓人略窺一斑身世之悲慘。
“姐姐,您要花嗎?新摘的玉蘭花”她神情幾乎有些麻木,機械地囁嚅著,那籃子花經日頭一曝,其實已泛著不鮮豔的暗紫色,懨懨地耷在籃中。神闌看著這光景,心下黯然。
“都給我吧。”她身無分文,於是拔下綰髮的鑲玉金簪,交到那女孩手中,女孩子頓時兩眼放光,仔細地打量了一眼她,喜不自勝道:“您真的把這支簪子送給我嗎?我的花兒根本就抵不了那麼多”
神闌點頭微笑道:“沒事兒,你喜歡就好。”有喜歡的東西其實是幸福的,那根簪子對她而言,不過是件毫無意義的裝飾品。
“姐姐,您家住哪裡?明日清晨我送您一籃最好的芙蓉!”女孩的眼睛變得真摯而水汪汪的,整張臉也就添了幾分靈氣。她見神闌一副失落的樣子,以為對方擔心自己死纏爛打,連忙擺手解釋,“分文不取,免費贈送!”
神闌用風衣兜了凋謝的蘭花,喃喃自語道:“明日明日我只怕已經離開此地。就是再好的芙蓉,該是看不到了。”見對方犯了糊塗,她回神嫣然笑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啦。”
賣花女走後,她又坐了許久。時而望著蒼陌桃蹊,時而望著橋下煙暝,神情寂然。攬花的衣裳在不知不覺間浸漬了衰敗的汁液,塗抹得到處都是,她一時之間是棄是留,不知如何是好。
而那輛馬車,也很有耐心地在不遠處靜默等待。
正在這時,隔街的河道傳來喧譁的人聲,應該是堵塞的水路重新通航了,她心下一急,隨手扔了花袋,循著聲源處跑了起來。人潮偏偏在這個時候變得洶湧,她好幾次差點被人搡倒。
一位扈從奉命拾起橋上錦衣,遞交車主。車內輝煌,身穿黑底繡紋袍的男子端坐其中,正是楚太子湮,伸手拉開衣結,破碎的蘭花頓時散了一地,有暗香盈袖。他將那件染了深紫色的雪衣湊近輕輕一嗅,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隱約的笑意。
————————————————————
神闌趕到碼頭,可是放眼望去,竟一隻船影皆無。頃刻之間,所有的渡船都彷彿在同時銷聲匿跡了。一種深深的挫敗感浮上心頭,她在延入水面的路段盡頭坐了下來,神情疲憊不堪。
過了不久,河面上突然出現一隻描金華舫,正向著她的方向駛來。她心中又是驚喜,又是惶惑。待舫行近,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領著閨女出來說,她們是滄鎮鎮長的家眷,奉了什麼夫人之命前來迎接,順道回程的。她估摸著那位夫人是夏依逢,只是不知何時搗鼓出了一個這樣爛的名號,頓時笑了一笑,消除了戒心和疑竇,踏上華舫。
“闌姑娘,請入內小憩。老身有壺上好的碧螺春,這便囑人給您砌上,包管您喝了神清氣爽的。”老太太笑道。她那閨女一直在旁邊扮淑女裝羞澀,直接被人忽視了。神闌禮節性地與之客套一番,拂簾走進艙內。
室內簾幕如雪,鵰翎瑣窗半開半掩,光線充足。所以神闌一眼瞧見了她最不待見的那個人,正神情慵懶姿態高貴地靜靜坐於青玉案後,單手托腮,另一手拿了把摺扇不羈地搖著。
她轉身即走,不料身後的門被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從外邊反鎖了,怎麼拉扯都無濟於事。她頓時羞憤難忍,卻又唯恐被人看了笑話去,故作鎮靜。
“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