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雖是夏季,這屋子裡還是鋪上了厚實的地毯,那地毯一看便是波斯進貢的上等羊毛地毯,純白色的地毯不見一絲雜毛,王媽媽等人行走上去不免將長長的毛踩的彎了,一路行來鞋底上沾的灰塵也落在了地攤上,一個腳印又一個腳印的將地毯變了黑色。
王媽媽帶著眾人在羅漢床前四尺處站定,然後屈膝見禮:
“見過陸小姐,陳太太。”
梅素素跟著王媽媽拜下去,趁機抬眼看了一下坐在羅漢床的兩人,其中一人對她笑了笑,卻不是陸玉璇又是誰?剛才王媽媽喚她做“陳太太”想來夫家姓陳了。再看一旁的陸家小姐陸宗慧,正好跟她望過來的目光對了個正著,梅素素心頭一跳,不由懊惱,這不會是陸玉璇攛掇了陸宗慧要換人的吧?
這誠親王府與她復仇毫無助力不說,如今卻因著陸玉璇與陸家小姐胡鬧無端端得罪了孫家的,這可怎麼是好?她今後還要靠著喜娘的身份好打探訊息呢,若是孫家的記恨她背後給她使絆子可怎麼辦?
梅素素垂了頭去,眉頭緊鎖。
那邊陸宗慧已然拉著陸玉璇悄悄指著梅素素低聲細語,待陸玉璇點了頭,陸宗慧方才端坐了身子,道:
“都起來吧,看座。”
丫鬟們從羅漢床旁樓梯後頭一個小角門魚貫而入,領頭的正是剛才打簾子的小丫鬟,小丫鬟領著一群剛留頭的不過十來歲的丫鬟搬了繡墩過來在羅漢床兩側雁翅擺開了兩排凳子。
王媽媽領頭坐了左手邊首位,張氏領頭坐了右手邊首位,餘下的喜娘們在兩人身後紛紛落座。除去那些個學徒們站在各自的師傅跟前,這眾多喜娘們竟是一個沒拉的都有了座位,而這繡墩卻也是一個都沒有多出來。
梅素素又暗自打量了陸宗慧幾眼,能夠將下人訓練的如此有眼色,此人也是不簡單。
那邊陸宗慧和王媽媽閒話了幾句,便對孫家的笑道:
“我年紀輕,素日裡也不喜歡塗脂抹粉的,聽聞人說孫媽媽妝畫得過於莊重了些,脂粉摸得忒厚,便起了換人的心思,真是對不住孫媽媽了。”
她說著便起身對孫媽媽欠了欠身,陸宗慧是個什麼樣的身份?她這樣高高在上的王府嫡出小姐,怎用得著跟人道歉?如今不僅道歉了,還對著孫家的欠身示意,可不得把孫家的是又驚又嚇的嚇得夠嗆?
孫家的幾乎是挑了起來,雙手連擺誠惶誠恐道:
“小姐,小姐真是,真是”
孫家的一著急話都不會說了,陸宗慧也不在意,轉身坐了回去,又指著繡墩,道:
“媽媽快請坐,鶯兒。”
“是。”鶯兒從陸宗慧身後走到孫家的跟前,從懷裡摸出一個綠稠素面荷包來雙手捧給孫家的,“這是我們姑娘的一點兒心意,媽媽請收下。”
孫家的看看陸宗慧又看看王媽媽,見王媽媽點了點頭,她才屈膝謝過雙手捧了荷包,荷包觸手便是一沉,這重量少說便有五兩銀子,只是摸著這大小又不像。孫家的心頭微微惋惜,卻也接受了陸宗慧要換人的事實,待她回去以後發現裡面是一錠五兩重的金子,心頭那最後一絲不快也便煙消雲散了,此是後話不提。
但說陸宗慧跟孫家的這邊客客氣氣的道了歉,又道:
“我喜歡妝容淡雅些的,卻不知這些個喜娘誰的淡妝畫得好一些,我便準備了三十個小丫頭,預備讓諸位媽媽們都試上一試。”
這喜娘們是三十來歲的居多,陸宗慧一個十五歲的孩子統稱一聲“媽媽”也不為過,只是裡頭夾雜了像是梅素素這樣的年輕女子和素心這樣的小婦人,卻是讓人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再偷眼去打量陸宗慧,卻真的是除了點了一點兒口脂,那略顯稀薄的眉用黛筆畫過了,再也無半點脂粉痕跡。便是她身邊的陳太太陸玉璇,也只著重了眼部的妝容,臉上也是薄施脂粉,看著清新自然的緊。
梅素素跟陸玉璇又對了一眼,陸玉璇對著她眨了眨眼,隨即板了臉正襟危坐。梅素素知道這是陸玉璇變著法兒的幫著她呢,雖然會給她添一點兒麻煩,不過換個角度想想,她的名氣大了,豈不是更能吸引更多的人來找她上妝?打探事情又便宜了許多,便也感激一笑。
那邊鶯兒已然領了三十個小丫鬟進來了,清一色的十到十二歲的穿著天青色小褂,天青色散腿褲子梳著雙髻的小丫頭。這間屋子此時方才顯得有些擠了。
鶯兒帶著小丫鬟們跟陸宗慧見了禮,便轉身對王媽媽道:
“敢問媽媽帶來了多少人?每人都來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