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姥爺反對的很激烈,媽媽反抗的也很激烈。最後鬧得兩家人都知道了,結果兩家一起反對。我媽媽是個烈性的人,最後拿出了封建時代的殺手鐧:她已經是父親的人了,並且懷孕了。
最後不嫁也得嫁,不娶也得娶,那個時候都還很注意門風。可是媽媽嫁了之後,姥姥氣她不聽話讓她嫁了以後永遠也別回孃家。而我奶奶是個有知識的封建女人更可怕,嫌棄我媽媽未婚先孕敗壞門風,而且一直覺得媽媽沒讀過多少書根本配不上我父親,就是靠著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逼著我父親娶了她。
奶奶一直對我媽媽冷嘲熱風,並且不顧她已經懷孕,家裡所有的事情都丟給媽媽做,要照顧臥床的爺爺,年幼的小弟,還得照顧父親的衣食住行。沒過兩個月,孩子流掉了。媽媽原本體弱,又生了一場大病,結婚幾年都沒有再懷上。而父親因為負擔爺爺和媽媽兩個人的藥費還有小弟讀書的錢,更加起早貪黑,沒日沒夜的加班,根本沒法照顧媽媽。媽媽那幾年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我有時候都難以想象。
可是媽媽勇敢,堅強。她身體稍好一些也出去找了個廠掙錢貼補家用,減輕父親的負擔。一直到幾年後懷了我,這幾年勤勤懇懇的持家終於也換得奶奶的好言相待。可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一個瘦弱的女孩,奶奶當時話都沒說一句就走了。孩子生下來掉在地上連撿起來洗的人都沒有,媽媽不顧剛生產完大哭,可是已經虛脫根本無力起來。最後還是隔壁的老太太看不過去將我用熱水洗了洗,找塊布包好放在媽媽床頭。這些都是從媽媽的日記裡知道的,我想幸好我出生在五月入夏,不然我大概也活不了的。
這一次生產也沒有過好月子,媽媽的身體徹底垮掉了,撐到我兩歲多上,終於還是去了,而我那時還不能記事。除了媽媽結婚時的一張彩照保留下來,就只有牆上那張黑白的遺照。那張結婚照上,柳葉眉,桃花眼,小巧的臉,和父親並排端坐,郎才女貌。我其實和媽媽長的很像,但是我卻從來沒有見過她。
媽媽死後,姥姥來收拾了一些遺物,並且跟奶奶大吵一架,兩家徹底決裂。奶奶因此臭名遠揚,沒過多久就移居到T市。在我印象裡,奶奶一直對我不冷不熱,但也算沒有虧待我,後來二叔有了孩子,這種對比就更強烈些。都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所以我一直比同齡的孩子更懂事些,父親一個人帶著我不容易,我只想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
直到有我去外地上高中,有天一對老夫婦來看我說:“我們是你姥姥姥爺。來給你一些你媽媽的遺物。”一雙顫巍巍的手佈滿老繭遞過來一個小小的包裹。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知道我有姥姥姥爺,我媽媽還是有親人的。我開啟包裹是一個淺綠色的筆記本還有一兩張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穿著那個時候特有的碎花小白裙的照片,青春飛揚,溫婉動人。我知道那是我媽媽,對面的老夫婦卻已老淚縱橫。
看完媽媽的日記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心裡只有痛苦,悲哀還有恨。誰都恨,奶奶,姥姥,父親包括我媽媽。恨她一意孤行,恨父親沒有保護好她,恨姥姥不准她回孃家,對於這整場事裡的惡人,我的奶奶,我恨卻也恨不起來。父親這些年沉默寡言,除了工作掙錢以外,幾乎從不回家,從頭到尾管我的也只有奶奶一個而已。但是從那之後,我都很少再去二叔家裡,很少再見奶奶。每次假期也只是回到父親那個空蕩蕩的房子裡,守著媽媽的遺像,默默的一個人待著。
媽媽日記說她給我起名字叫於久,意思是愛之於誰久不悔。我知道她想說的是她不後悔,這句詩對她的初中文化來說已經很深刻了。雖然她說她不後悔,可是有人卻在為她後悔自責。
後來姥姥來看過我好幾次,我考上大學的時候,膝上型電腦還是姥姥送我的。感情平復之後我也去過C城的姥姥家幾次,舅舅很有本事早就搬到了城裡,但他們還住在那個很舊的小院裡,媽媽未出嫁前的東西都還保留的好好的。她總是一邊做著小蛋糕一邊對我說:“你媽媽小時候最愛吃這個,老是跟比她還小几歲的弟弟搶。有一次兩個人追著跑,一下子沒注意被小板凳絆倒了,頭上摔破了好大一塊皮。”手從面盆裡拿出來指著我面前的一塊地方說:“就磕在那裡。流了很多血,哭的啊可是後來居然沒有留疤,長大了白白淨淨的很漂亮”說著就哭了。然後眼睛扭頭在肩膀上搽一下,聲音裡滿是壓抑:“我當初就不同意他嫁給你爸爸,擱現在我也還是不同意!就他那一大家子”
我看她越說越激動,趕忙插話:“對,不同意是對的!要我我也不同意!”
然後姥姥又撲哧一聲笑了。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