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生在世,為了便是帶如沐離開,那紮在右胸的一箭之仇,至今未忘;可若是如沐不在,這一切愛恨情仇、留戀煩悶,又有何意義?
於暖沒見到過如沐,究竟是他未在劍舞門多留,還是如沐出了事?
他從小跟著自己流浪天涯,若非出了攸關性命的大事,斷然不會離開劍舞門。想到自己一日不能回劍舞門,便一日無法照應到如沐,而女子孤身在外,無錢才、無權勢,便註定是過憑美色仰人鼻息的日子,為了區區三十兩路費,著實度日如年,分外憋屈。
坐在床邊拭乾頭髮,如燕禁不住胡思亂想,心中悽苦:若是天上真能落下了足夠的銀子,哪裡還要過得這樣步步驚心。
自己不過想回劍舞門一雪前恥、找回弟弟,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再簡單不過的願望,可都是天經地義。既然她真的沒死成,為何老天卻是這樣不幫忙?
姐弟倆從小喪父失母,受盡苦楚,如今分隔兩地,卻連見個面都如此坎坷。難不成自己真是中了那“花絕丹”的詛咒,非得絕情無心,親人遠離,方才算得圓滿?
老天啊老天,你當真是閉了耳、瞎了眼!
“真是勿信天,寧信人”
方才喃喃自語,卻聽得外頭“轟隆隆”幾聲,從天邊壓來的滾雷陣陣,如同近在耳邊。身旁老葉忽然起身,對尚未關好的房門幾聲叫喚。
如燕被驚雷嚇了一跳,看老葉反應,這才發覺方才屋門未關,被夜風吹得砰砰響。
戳了老葉腦袋一下,叫它安靜;如燕剛走到門口,又見天空劈過一道閃電,將門口靜立人影,映得面色蒼白,雙眼之下青黑陰影,乍一看去,宛若厲鬼。
“!小葉?你怎麼進來吧。”
如燕空開位置,卻不見小葉動作,而是盯著她直看,那雙眼睛漆黑深邃,果然和於暖極相似,看著這雙眸子,她心中愈發煩躁,
“不進來?那我關門了。”
可門合了一半,卻又被小葉抵住。
被這麼雙黑眸盯著,少年又是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一雙小手藏在身後,反覆摩擦,卻偏偏不說話。如燕心情更是如這雨前深夜,壓抑沉悶。
她本就不欲多言,攬著門,發未乾,夜風陣陣,吹得她渾身哆嗦,這麼一來一回,終究上了火氣。
她上火氣,卻是和尋常人不同,不大吼大叫、亦不打鬧撒潑,而是渾身勾刺,語調冰涼涼地,卻比大聲怒吼,更要捅到人骨子裡,
“你是啞了,還是聾了?若是未吃夠奶無力說話,便回屋尋你叔叔去,姐姐我沒工夫陪你乾耗。”
說罷,不待瞪大了烏黑雙眸的小葉再說話,“嘭”一聲合上房門,酣暢淋漓。
哼。
讓你這知恩不報的臭小子當初推開我,害得老孃背後密密麻麻,都是窟窿,整日陰陽怪氣的惹我不高興,如何?老孃現在不陪你玩了,還不鬱悶死你。
說完一堆話,心裡自然舒爽不少,就連方才陰鬱心思,也一併掃除。
如燕剛回頭,卻見老葉一臉鄙夷的盯著她。
“看什麼看。”
幾步上前,將老葉從床上推下去,躺平,蓋被,閉眼。
過了會,又覺自己並不困,便睜眼看頭頂。這才發現,於家別館就連床帳,也是上好細緞,遮光又透氣,價值不菲。
再躺了會,想到自己頭髮未乾,不宜入睡,如燕起身,想等頭髮幹了。
才等了一會,她卻心癢難忍,終究慢悠悠、踮著腳,走到門邊,隔著縫隙朝外張望:那小子是不是真走了?該不會被罵哭了吧?
方才那鬱結之氣一過,如燕就開始有些惴惴不安,思前想後,越想越覺自己過分:心情不佳,卻跟一小孩子計較什麼。
自從於暖出現,小葉的臉色便沒好看過,連當初那粗陋至極地裝可愛勁頭,都全然喪失。
一想到他興許是從小受慣了忽視,方才變得這般彆扭冷淡,而前些日子謊稱無父無母,也不過貪戀親人間絲絲溫情,才留在自己身邊,如燕心裡不禁燃起疼惜、有些不是滋味。
等了半晌不見外頭動靜,她輕輕開了門,卻見外頭早沒了人影。
真跑了?
夜風陣陣,門前空落,倒真有些寂寞。
如燕撇撇嘴,剛要回去,卻見地上,擺著個小小瓷瓶。
紙簽上一行俊秀恣肆的字,叫她柔聲念道,
“玉肌生膚露。”
難怪扭捏不語,難怪兩手背後直搓。